红姐

2018-12-18  本文已影响0人  四喜丸子汤
红姐

文/四喜丸子汤

红姐又叫了一瓶啤酒,这是她今天灌下的第七瓶。

她用一双迷蒙的眼看着我,右侧的脸颊上有一刹那的红光。

红姐说,她在十七岁时就学会了抽烟,有天她爸爸在枕头底下搜到了一盒烟,那天晚上,她被用棍子从屋里打到屋外。沈阳零下的晚上,她被关在门外一整晚,接近凌晨,等他爸爸房间的灯熄灭了,邻居才敢把她接uu到家里。她的手在接下来的二十几年里,遇冷就冻疮,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小徐,我要离婚了。”红姐吸完了一整支烟,缓缓吐出肺里的最后一口烟,说:“梦梦跟她爸过。”

我刚进公司时,就和红姐在一个小组里工作,几年里小组的人来来走走,只有我和红姐留到了现在。

从前的红姐意气风发,丈夫优秀,女儿乖巧,自己的业绩常年稳居公司第一。她总是画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办公室,高跟鞋哒哒哒敲在地板上,来去如风,给我们形容为穿普拉达的女王。

只有我知道,她过得不好。

红姐在五年前和她的公务员丈夫成婚,婚后没几个月就开始吵架,五年里,她们摔过杯子砸过电视,两个人就像原始的野兽一般,毫无和平沟通的欲望。到了最后,甚至能够因为鸡蛋要做荷包蛋还是蛋花大打出手。

“我和他已经过不下去了,现在我只是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分开。梦梦才四岁,那天她和我说,妈妈,你和爸爸分开住吧。我才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梦梦的。”

她说这些时,眼角的细纹微微颤动着,像一束风中的芦苇花。

酒过三巡,红姐接到一个电话,她嗯嗯啊啊了一阵挂了电话,随后陷入无尽的沉默当中。

我结了帐,送红姐上了出租车。在车上,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胡乱的在身上翻找,最终在脚边找到手机,她揉了揉眼睛,摁断,与我说了再见。

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身后的烧烤摊生意还是这么红火,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坐在小桌前谈笑,老板身手麻利娴熟得往烤串上撒孜然辣椒面,憨笑着迎来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夜里的风终于有些凉了,我将薄外套收紧拢在身上,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家走去。

接连几天,红姐没有出现在公司,她的位置,已经堆满了一个个牛皮纸箱。几天前,她已经把辞呈交了上去。

终于在一周后的傍晚,红姐来了。

她似乎又瘦了一圈,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虽然妆容一丝不苟,但眼下依旧透出淡淡的乌青,不似以往雷厉风行的模样,如今的她,眼中透露着浓浓的倦意。

从人事部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回到桌前收拾个人物品。

新来的实习生赵璐璐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桌上,她笑笑,抬手去摸璐璐的头,仿佛一个长辈一般语重心长:“好好干,你们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赵璐璐红了眼圈,哽咽着问:“红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回老家,我好久没吃锅包肉了,你们南方的锅包肉不正宗。”

那天下午我请了假,送红姐上飞机。

红姐站在候机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窗外来往的车流出神,阳光迎面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睫毛微微颤动着。

她微不可测得叹了一口气,“我二十岁来到这座城市,从火车上下来,第一次见到四十层的大厦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扎根。这十几年里,我进过工厂,当过服务员,什么都干过。最穷的时候,我住在地下室,身上只剩下五十块钱,听着外头的鞭炮声祝自己新年快乐。”

“我和阿俊闹得最凶时,他指着我的鼻子指责我一直在利用他。他说的没错,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没学历没背景,想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我没法为自己辩解,我确实千方百计得接近他。但是…”话未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意识到这里不能吸烟后,又讪讪得把烟扔进手边的垃圾桶。

“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算命,算命的说,我的命不好。我不信,我偏要过给他们看,我一个劲的往高处钻。你不知道每次过年回家,我买最好的电器最好的补品提回家,我的邻居们透过门缝红了眼时我心里有多舒坦。”

红姐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一般,同我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笑和泪。

登机广播响起时,我听到她说:“我和阿俊的婚姻就是一场灾难,离了,我没有遗憾。但梦梦,我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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