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婉

清婉是我认识的女孩里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在她的身上，无数种人生交叠着，勾勒出一个我们曾经幻想却最终错过的故事。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直觉中出现了一汪浩渺到无际的潭水，水潭底，一株丝带般的水生植物随着水流的韵律飘动着，像女神的裙摆，温驯而轻缓。遇见她，和其他的笔友一样，也是在网络构建的虚拟世界中，这个由数以亿计的源代码组成的世界像是一种物理学上被称为“暗物质”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却又那样真实地存在着。每天，无数的信息从这里交互，以匹敌光的速度溅射到这颗星球的任意角落，于是，邂逅与离别，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上演着。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那时，我还是大学校园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而清婉在那所属于她的高中里，也有另一个名字——莹莹，生活中，我也更喜欢叫她的另外一个名字——莹莹猫。

初识莹莹的时候，她还是一名刚刚升入高二的女孩，她的家乡在广东珠海，那是一座温柔的城市，似乎每一个空气分子里都弥漫着浪漫的基因。在信里莹莹曾说，在她的家乡，隔着宽阔的水面，就能看到对岸澳门璀璨的灯火，而她，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答应了男生的追求。她说，那一天，男生骑着单车背着吉他，像上个世纪小说里的剧情一样，载着她穿越人潮，弹起熟悉的曲调。记忆，像是一座孤岛，我们的青春安放其中，吟唱着岁月静好。

在高中里，莹莹的成绩算是不错的那种，学校的日子里，她努力地去尝试形形色色的生活，穿行于无数的事物中并乐此不疲，写稿子、跟社团、读自己喜欢的书，诸如这般的经历，在她的高中里一次又一次地上演着，这些也曾经是我的梦想，而显然，眼前的这个女孩比我勇敢，因为至今为止，我的很多梦想，还只是一个梦想。莹莹的高中是在一所旧时的贵族高中的基础上修筑的，校内的环境很是优雅，沿着教学楼后的小路拾级而上，穿过一片竹林后，有一方小小的石桌，那些年，很多个清晨和午后，莹莹都会在这里读书或是拿上相机去拍摄风景，她曾寄过几张学校的照片给我，繁茂的绿植中点缀着古典的楼宇，并不同于我印象中的学校，倒像是一处风景。

曾经，高二的她和好友沿街兜售过自己手工制作的饰品，还因此被城管驱逐，然而，当某一天，她再次与城管对面而立，更换了时间场景和身份，两个人竟然能坐下来愉快地谈起往事，很庆幸，电视上那些被无数次曝光的暴力执法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里。想来，一方水土养育出一方人的底蕴，那么，珠海，该是一座温暖的城市吧？

毕业前夕，某天，莹莹突然想出去走走，很庆幸，爸爸并没有反对她的想法并替她向老师请了假，于是，收拾好行囊，莹莹去了一座当地常见的小山村，在那里，她看到了很多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那段短暂的日子里，她每天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把自己了解到的知识和山外世界的样子讲给孩子们听。“他们都很渴望山外面的世界。”莹莹的来信中如是说，“我原本带了手机和平板电脑，但是最终没有勇气拿出来。”是啊，让这些单纯的孩子们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极度美好后又突然消失，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吧？欲望，与生俱来，跟随着人们成长的脚步，生生不息。然而，当莹莹离开了那座小山村，再次回到繁华的都市，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衣着朴素的她，明显感觉到了周遭人眼中流露出的鄙夷，想来，这也是无数贫苦人家的少年所见过的风景吧？隐匿于灯红酒绿后的都市腐烂殆尽的色彩。

岁月的脚步就像舞池中的旋律，变幻的速度通常让人难以防备，转眼间，那个记忆中夹杂着无数蝉鸣和试卷的夏天就那样一闪而逝。而毕业季，通常会被分别染上一丝伤感，因为有些东西，就那样顺着那年夏天的风远去了，而有些人，也注定了不会再遇见。报志愿的时候，莹莹的男朋友要去国外读书，而莹莹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同行。于是，高考后的暑假，两个人约好一起来一场漫长的旅行，无论未来如何，毕竟今天不是世界末日，而此刻，你还在我身边。两个人骑着单车出发了，一路上，他们遇见了很多人，也走过了无数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到达的风景。走过南方特有的高原与盆地，与路上遇见的驴友们一起围着篝火过夜，南方的夏夜，通常不会很冷，所以燃起篝火，也只是在向苍茫的夜色宣布人类的存在，那一夜，熊熊的烈焰中不时传来柴火爆裂的哔剥声，篝火前，他们遇到了一个同样在旅行路上的女律师，律师姐姐被家里催婚，加之连日工作所积聚的压力，因而决定出行。目的地未知，或许，只是想享受旅途中的片刻宁静。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有无数人的生活轨迹在发生着偏移，下一段路，我们会遇见什么，永远不得而知。

莹莹和男票旅行的终点是自己的老家，老屋前，奶奶热情地接待了两个孩子，多年前，莹莹的父亲来城市闯荡并扎根于此，于是，他和自己的儿女，开始错过父母的苍老。在莹莹家的老屋前有一条河，与北方的城市相比，国境之南的土地上，河水显然更为清澈与温和。清早，两个人一同驾着小船去河里捕鱼，莹莹的男票家境殷实，因而从没做过这般的劳动，相比之下，莹莹倒显得有些北京大妞的豪放了，驾船撒网，显然要比男生更胜一筹。“别小瞧你媳妇啦！”年迈的奶奶听到莹莹说出这样的话是，萌萌地说“我什么都没听见。”那一刻的画风，应该会很温馨吧？

时间是公正到冷漠的一种东西，它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滞脚步，因而，再漫长的旅行，也将有一个终点。又是盛夏，无数绿色的面包车如同过境的飞蝗开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橡胶的车轮在城市的血脉间留下痕迹，一张张录取通知书于是像是贴在每一个少年额头的邮票，命运挥舞着水晶棒，就这样将他们寄往无数个陌生的城市。于是，当第一片落叶变得枯黄，莹莹也开始了自己的武汉之行，她考入了武汉一所普通的大学，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极为合拍的少女，少女是她的室友，一个喜欢cosplay和同样喜欢写文章的妹子，莹莹猫叫她——七洛酱。两个人一起吃吃吃、买买买、在期末考前跑到电影院去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大学里，能找到这样的死党，想来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自己不会是孤身一人。

莹莹懂的东西很多，从软件技术到黑科技再到生活百科，很多我不了解的事物似乎都可以从她那里找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某次，我面试的公司需要交一份电子版的一寸照，但是我错误地估计了照相馆的营业时间，最后还是她帮我用软件修了一张图才没令我陷入尴尬的境地。然而，她所不了解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曾很正式的问我：“听说你们北方有暖气，那玩意是怎么用的？”并且在我给她画了简易的草图发过去后，还不停地大大称奇。某天，我和她在闲聊时提到烤冷面，莹莹同样带着一脸懵逼的表情问我：“既然是冷面，为啥还能烤？”随之延伸而来的是莹莹告诉我很多我这边的食物她都没吃过，其中，标志性的是我近年来很喜欢吃的麻辣拌。而每次，当我吐槽她说没吃过麻辣拌和烤冷面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的时候，她也会傲娇的发回无数广东点心的照片来向我反击。而相对的，生长于关外的我，对于广东早茶的点心也完全是个门外汉，以至于有一次我吃到一款很好吃的糕点后，向莹莹描述的就只有“皮有点甜，像是糯米面，很松软，里面有肉馅，很好吃。”于是，在莹莹用尽自己在广东的生平所学后，终于额头挂满黑线地告诉我：“那玩意……好像是我们这边的叉烧！”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真的会改变一些东西

大学里，或许很少有人会像莹莹那样忙碌，每天，在做完复杂的专业课作业后，又要没日没夜的赶稿子，没错，还在读书的她，已经可以不时在杂志上发些稿子赚些稿费来扩充自己的荷包，与她相比，我们这些中文系而最终没留下一字一句发表作品的人是否改惭愧呢？

和其他人一样，莹莹也喜欢打游戏，有时候找她，会在短暂的沉默后回复几个有力地文字“打游戏呢，等会！！！”有时我会很好奇，她是如何把如此多的事情近乎完美地安排在她的生活里，原来，我们的生活也可以如此丰富。

如今，我已经是一只被困于都市钢铁水泥丛林中的生物，而莹莹，也即将迎来毕业季，有人说，走出象牙塔的庇佑，社会的恶意就会毫不掩饰地袭来，而我相信，莹莹的话，一定可以驯服这头狂暴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