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罗老太太
心情很难过。一位很喜爱和敬佩的老太太过世了。
我认识罗老太太是为她整理诗集。老太太一生命运坎坷,大户小姐出身,下过乡,p斗过,但一直热爱生活。她写了无数诗歌、散文、儿歌、曲词,也刊登过很多次杂志报纸,却因为年纪大了手稿越堆越多,知道我写作,就找上了我。
我欣然答应了。第一次见罗老太太在一家茶馆,她梳着银白的短发,穿着旗袍短裙,带着珍珠项链,拄着拐杖噔噔噔地走过来,说“女娃儿我可见到你啦!”
老太太倔强、高傲,却知分寸,因为受过高等教育和礼仪,不论到哪里总是收拾得精神得体,说话底气十足。老太太把本子给我,理一本给我一本,她整理手稿,我负责打字排版。她写身边的一切,好的坏的,生活的心情的,喜悦的悲伤的。她的诗和她一样,朴实直爽,却坚韧锐利,永不低头。我喜欢她的文字,和她聊文学,我们成为了忘年交。
时间久了也知道一些她的事情,她丈夫孩子去世的早,现在唯一的儿子有些残疾,又不孝顺,对这个犟老太太基本是三不管,所以罗老太太一个人的老年生活……着实不太好。
我和妈妈隔三差五给她打个电话,或者提点牛奶面包给她送去,她开心得不得了,可是也死活不愿意我们照顾她,她从来不说儿子不好,只是说觉得自己不体面,不整洁,不应该成为别人的累赘。
我最后一次和她联系是春节前。我和妈妈老惦记着老太太,怕冬天太冷她腿不好太难熬。老太太这时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房间里已经被堆积成山的手稿堵满,她就坐在门口靠着门槛,望着我们来。
妈妈说你把手稿给我们吧,我们继续整理,她说,不不我还没整好呢,怎么能把没弄好的东西给别人呢。
罗老太太说,你们真好啊,一家子都是好人。
春暖花开的时候,罗老太太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过世后,我们去要过手稿,买都行。他儿子说,急着收拾屋子时候把一屋子的破纸全扔了。
一屋子的纸。一屋子的老太太的心血。
我和妈妈都没说话。这是她的直系亲属决定,我们无权干涉,也没法骂他。估计老太太也没有和儿子交待什么,或者儿子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那么要强的人,一辈子挺着脊梁骨,没抱怨过生活一个字,身边人一句话。
再翻开老太太写的诗,有首《奠基石之歌》里写着:
「我深深地埋在土里,
高楼大厦压着我的身躯,
列列火车踩着我往远方奔去。
只要有欢迎歌笑语,
我愿永远无声无息。」
我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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