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哭声
河滩哭声
连天的秋雨,草木凋零,湿漉漉的,天气忽然凉了下来。
老婆的脸白了,手脚也凉了,整天缩着肩膀,我很心痛。
我就想着,给老婆捉一些鲜鱼,补补身子。老婆体质比较弱,怕冷,一到天冷就不好过。
到了晚上,雨住了。我提着捕鱼的网笼子,来到河边。
这一段水边已经有人先投了笼子,我便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才将我的笼子一一投下。
网笼落入水中,刷的一声脆响,激起一股清甜的水汽。我仿佛看到明天早晨提起网笼子的时候,那里面满是沉甸甸的的活蹦乱跳的大肚子鲫鱼。又仿佛看到了厨房里一锅热气腾腾的鲜鲫鱼汤,老婆站在锅前,不住的咽着口水,满脸的幸福。我又仿佛看到晚上被窝里,她因为感动对我百般依顺的害羞样子。
我投完鱼笼子,看了一下身处的环境,不禁心里一紧。心想,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这是河滩的拐弯处,离村子比较远。我用手电照了照河面,空荡荡的,空气阴森森的冷嗖嗖的,像是从无底洞里冒出来似的。前面河滩上还有一片芦苇丛,黑压压的,静静的,仿佛能听见它们在喘息。
村里老人说,这个地方很“紧”,就是邪祟气盛。
据说,当年挖河的时候,挖出许多人的骸骨全都埋在了这里,附近村子有人家的孩子夭折,也会扔在这里。如果有人单独早晚从坝上路过,就会听见下面有婴儿的哭声,或许还会遇见有人向你借火。
忽然,我似乎听见有隐隐的呜呜的哭声,好像从芦苇丛深处传出来,但不像是婴儿,而像是一个女人的。
我的妈呀!难道有鬼?我不仅头皮一麻,赶紧就往回走。
我越走越快,不时的回头,仿佛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忽然,我的后衣领被抓住,冰凉的手指擦过我的后脖颈。我禁不住妈呀一声叫,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我麻木了,一股尿意唤醒了我的意识。我喘息了喘息,很顺畅,拉了拉衣领,好好的。我用手电筒往后照,慢慢转过头看,后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我的心砰砰跳,难道真有鬼?还是我的幻觉?
我转过头来,看见一张龇着牙的脸,近在咫尺,与我面对面。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妈都没喊出来,胳膊条件反射的似的一抖,手电筒被我扔进河里,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手电筒扔出去,我就后悔了,我认出了那一张脸,那是村里的力圆,这家伙最爱捉弄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骂道,你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嘻嘻嘻……你咋啦?离老远我就见你慌慌张张的朝这边走,有啥好怕的?
我说,我听见那边有哭声。
哭声?谁哭?
我哪知道。
是鬼?
嗯,可能是。
我不信。
不信你去看看。
咱俩一起去。
我不去。
真不去?
不去!
不去,你可别后悔。
后啥悔?
我告诉你,别说没鬼,就是有鬼,你媳妇儿要知道了,你不敢跟我一起去看,她一定会瞧不起你。
唉?我不禁心里咯噔的一下,被媳妇儿瞧不起,不行,不行,万万不行,我绝不能被媳妇儿瞧不起。反过来一一我想一一如果我去了,把这件事弄清楚,我就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恐怖故事说给老婆听……我仿佛看见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然后扑进我的怀里。
为了老婆,我可以上天入地!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说,去可是去,到时见到鬼,你可别抛下我一个人跑。
那哪能呢!
有啥不能的?你小时候就经常干这事儿。小时候偷东西,一但被人发现,你就自顾自先跑。
我们来到河湾,悄悄靠近芦苇丛边,仔细倾听,果然是呜呜的哭声。
我悄声说,是不是哭声?
力圆说,嗯,是哭声,但不是鬼,是人,肯定是人!一一悄悄靠近。
于是,我们从了芦苇丛稀疏的地方钻进去,像那哭声靠近。一钻进芦苇丛,立时被一股阴寒之气裹住。我试探着问前迈动脚步,怕一不小心拌断倒伏的芦苇,发出响声,惊跑了那哭的人。上面有弯的细芦苇拦在身前,我便小心地将它拨开。前面力圆拨过的芦苇反弹回来,不时擦过我的鼻子,打着我的头。
近了,近了,离哭声越来越近,的确是个妇女,哭声悲悲切切,还真让人鼻子发酸。
我激动起来,呼吸都有些颤抖了,谜底就要揭开了,老婆就要吓得扑入我怀中了。
我心怦怦跳起来,一步步向前摸进,可是力圆却站住不动了。我贴在他背后,捅了捅他,意思是让他上前去,捉住她。
力圆没有动。我又捅了捅他,他还是没有动。
我心里一寒,感觉力圆的身体很僵,不会……那的真是鬼?把他的魂勾去了吧!
但我又一想,不能,为什么只勾他的魂,不勾我的魂?一定是他又在想吓唬我。
于是,我就掀开他的衣襟,在他腰上使劲掐了一把,他浑身一哆嗦的吸了一口气,一把把我的手打开。
可能是弄出了响动,那哭声停止了,有颤声问,谁?
我忙说,是我!你是谁?干嘛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哭吓唬人?
这一嗓子,我必须抢先喊,否则就没有资本向老婆夸耀了。
那人没回答,我听见哗啦啦的拨芦苇声,我暗叫,不好,她想逃跑!我绝不能让她跑了,如果让她跑了,我还有何面目再见我老婆。
我一冲动,便拨开力圆,向那响声追去。可是,动静却又没有了。
我仔细看,太黑,什么也看不见。我仔细听,也什么都听不到。
我想,那人一定是藏起来了。于是我便喊,你快出来吧,不要再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还是没有动静。
一阵风吹过,芦苇哗啦哗啦的响起来,我感到一股寒意慢慢袭上脊背,一一难道……还是鬼?
我急忙喊,力圆把手电筒打开
。
我又喊了一声,力圆还是没有回应。我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真的又先跑了吧!
这里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立时感到毛骨悚然,转身想跑,脚腕却死死地被抓住。我立时感到魂儿突突突地冒出体外,飞到天上,身子一软,栽倒在地,脖子也被卡住,呼吸不能。
我的意思渐渐模糊了,我看见我妈站在面前,我喊了一声妈妈。妈妈总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刻出现。
妈妈说,你这死孩子,吓他干嘛!
嘻嘻嘻……我不吓他,您能出来吗?
我又看到力圆。
他们一起把我搀起来,他们用手电筒照我的腿,我也看我的腿,裤子湿漉漉的紧裹在腿上,很凉。
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了起来,我又力圆捉弄了,我吓尿了。我摸了摸着生疼的脖子。我说,你干嘛往死里掐我?
妈说,那是芦苇卡的。
我看见妈妈脸上有泪痕,我说,妈,是你哭!你为什么哭?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哭?她是那么坚强,从来没见她流过眼泪。
力圆说,心里难过,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我说,我没忘啊,我买啥好吃的都分给她。
你妈要的是精神关怀,给你妈找个老伴儿吧。
我妈说,你这孩子,说的是啥话呀!
力圆说,婶子,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早知道您经常来这里哭,今天索性就把话说开了,让这小子表个态。
妈说,我哭又不是为这事。
力圆说,为啥事?
我也说,为啥事?
妈不敢看我们的眼睛,双手握了一下,又松开。说,算了,我不想说,都回家吧。
妈走了。
力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给你妈找个老伴儿吧,真的,她真的不容易,她真的经常来这里哭。其实她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
我有些不爱听,我说,找个老伴儿?你说得倒轻巧,你咋不给你妈找个老伴?让你妈天天陪着臭男人睡觉,完了你还得管他叫爹!
力圆说,脏心烂肺!啥叫陪臭男人睡觉?结了婚就是两口子,就是一家人。再说,现在都啥年代了?新社会,新风尚,婚姻自由,男女平等。就许你爸娶小老婆,就不许你妈找老伴儿?
我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大道理我也会说……甭废话,你要敢给你妈找老伴儿,我就敢给我妈找老伴儿!
力圆恼了,抬腿踹了我一脚,又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子,将我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给我妈找老伴儿?我妈跟我爸过得热热乎乎的,我给我妈找老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