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咪蒙看写作的异化
我在2014年03月14日,就曾经在这个公号“龚老师在隐身”里,以迷弟的热烈激赏,推荐过咪蒙写柳永的文章。我说她行文不羁,粲然可观,我那时说“咪蒙是个可怕的女人”,是真心拜倒在她横溢天才的石榴裙下。
但我没想到,短短四年时间,一个有着粲然才华惊艳天下的文学才子,怎样在等而下之的百般迎合中,华丽丽变成一个油腻中年妇女。
咪蒙是个可怕的女人。
她身上,折射着异化的写作如何带来自我的异化。
一
即使到今天,在文字上彻底折服过我的女子,恐怕也仅有两个,一个是脱不花,一个是咪蒙。前者的文字,我至今还在引用;后者的“作品”,我却已经许久没有读过。
因为那怎么好意思叫作品。那不过是随波逐流地满足社会低级欲望发泄的各种爽文产品,从题目上都篇篇散发着腐臭。
主攻魏晋南北朝文学的咪蒙、硕士论文研究过阮籍的穷途而哭的咪蒙、在《南都》工作十二年的咪蒙,当年写的文章可是:
《好疼的金圣叹》
《离墨子远点》
《庄子,你还在外星挨饿吗》
《影帝郑板桥》
《诗意的双性恋者袁枚》
《孔融四岁让梨,却因不孝被杀》
《秦观:他的词就是一部嫖妓简史》
《科学家沈括决定去死》
《柳永:北宋方文山奉旨泡妞》
……
以现代视角谈论和“调戏”古人的文章,几乎篇篇都让人叹为观止、甘拜下风,惊叹世上有这般能在文学表达的极致处潇洒起舞的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她几乎一个人开辟出一方无人与共的舞池。
我们凡夫俗子只能从远处看着她的妙险奇绝的表演,心里暗暗说句:卧槽。
二
可是,多年之后,或许从那篇爆刷朋友圈的《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开始,咪蒙忽然文风突转,那个风华正茂洒脱无双的文学青年不见了,毒鸡汤女王诞生了。
转身后的咪蒙,终于找到了今天这个时代文学变现的最好方式,就是跟着受众需求跑,成为乌七八糟的庸众欲望的发泄口和便溺盆。
我们不知道这种转变前后,在咪蒙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很明显地,曾经以“有趣”为信仰的咪蒙(她曾宣称“无趣是万恶之源”),轻易地、姿势撩人甚至猴急地跪倒在金钱面前。
她改变了文学观——文学从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和自我对话方式,变成了通过一味迎合而收割俗众的工具;
她改变了身份——从一个有着粲然才华的文学青年,变成了“一个拥有500万粉丝的公众号大V,一个永远都能掐中粉丝G点,每篇文章都是100w+阅读量的超级写手,一个一篇软文能卖50万人民币的公司老板”。
她甚至改变了形象——这样虚假、扭曲的价值观和媚俗的文字浸淫之下,那个研究魏晋南北朝文学的清风明月、凌厉不拘的女子,相随心生地变成了油腻中年女。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本尊的照片,突然幻想:用周星驰的还我漂漂拳,三记老拳下去,能不能打回那个粲然可观的咪蒙?
当然不可能。只能说再见。
三
你想要这样一副腰缠万贯后的油腻样子吗?
我不想。
咪蒙的蜕化背后,带给我们的是有关写作意义的思考。
在新媒体时代,在自我表达和受众需求之间做适当平衡,找到中间点,避免自嗨式写作,是无可厚非的,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必须的。
但导致咪蒙彻底退化成文化资本奴隶的,是写作的异化。写作对于咪蒙,从一种探究意义的不可替代的方式,变成了纯粹工具性的迎合别人的商业方式。
巴金先生说,之所以写作,不是因为有才华,而是因为有感情。
在毒鸡汤女王咪蒙那里,不再有自我,只有通过满足俗众刚需来不断实现资本增殖的欲望:
在《陈思诚:北京爱情故事之后,是上海3P故事》这篇文章中,当提到“出轨是男人的天性”这一说法时,咪蒙言辞激烈,爆了多次粗口(天性你妈、瞎JB搞…),你能在行文中很明显地感觉到咪蒙是带着一股怒气的,是真的在替被出轨的女性出气,这也很容易引发共鸣,引起好感,认为咪蒙很勇敢,三观超正,狠狠地替被出轨的女性解了气。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有意地以泼妇骂街的方式,为了钱豁出老命地讨好和收割自己的特定读者群。这里头除了无节操的逢迎,还哪里有自我,哪里有真实的感情?
我不相信这样长期虚伪的工具性写作,不会带来自我的异化。
当写作不再和自我表达、自我安顿发生半毛钱关系,那个粲然迷人的咪蒙,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油腻无节操的中年肥胖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