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寂寞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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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第十四期主题·面朝大海·渔民
中午，大海开始退潮。海上的奎笼慢慢露出了高脚，倒影影影绰绰在海水里轻轻荡漾。木板路隔出来的一个个空间里露出了渔网的大网眼，金鲳银鲳金目鲈都欢快地游着，拍起了水花。
有鱼跳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银光，然后落回水面，激起一阵小小的喧哗。凯凯拿起网子走上木板路开始捞鱼，然后在木屋外水池里杀鱼、冲洗、包装，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以前他父亲就是这样做的。有时候他帮着父亲洗鱼，更多的时候他用父亲给他做的小鱼竿在海里钓鱼，也钓椿桩和自己的影子，闲下来，父亲就坐他旁边听着涛声看他钓鱼。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凯凯终于把顾客订购的鱼都清理好了，真空包装，然后放到宝丽龙盒子里，撒上冰块。
潮水一波波拍着高脚木屋的椿桩，涨潮了。还有一家要四条活的金鲳鱼。凯凯抄起渔网又去捞了四条。金鲳鱼在网子里跳着，银白的身子金色的脊背，在夕阳里泛着光。他用另一个宝丽龙盒子装了水，把鱼放了进去，重入水中，鱼欢欢喜喜地游着。
盖好盖子，搬进小船，开到岸边，换了车，直奔后港。
按照顾客留下的地址，凯凯都送货到楼下，提前打电话请人来拿，不方便的，他就送货上门。
客户中有几个姓余的，凯凯对姓余的都心生好感。他中学有同学是姓余的，都喊小余儿。
小余儿，凯凯在心里默念着。小岛这么小，都没有遇见过。眼前这些姓余的都是陌生人。
要活鱼的客户也姓余，住在高档公寓里，凯凯约了在公寓门房里等。
停好车，凯凯抱着宝丽龙盒子就站在门房门口。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低头走了过来，长发遮着她的脸，两只手飞快地在手机上点着。
凯凯有点莫名地紧张。
她走到门房门口才抬起头来，伸手抬了一下眼镜，看看门卫又看看凯凯然后滑了一下手机。
“你是阿明奎笼送鱼的凯凯？”
“是的，我给余先生送鱼来的。零九一零的余先生，四条金鲳鱼。”凯凯把宝丽龙盒子掀开一条缝隙。
“我爸买的。他还没下班，让我来拿。”女孩子撩了一下头发伸头朝箱子里张望着。一条鱼哗地转身溅出了几滴水来。
“不好意思。”
“这鱼真漂亮。我能拍照放到脸书上吗？你和你的鱼，都从海上来，好酷。”女孩子抬头看看凯凯的脸。凯凯的脸膛黑黑的，短发短须。
“正好帮我宣传了，谢谢。”凯凯放下盒子，从盒子里捧出一条湿漉漉的鱼，鱼嘴张着鱼尾摇着，凯凯眼睛扫过女孩的脸对着路灯眯起了眼。
眼前的女孩子只比当年的自己和她大一点，也是弯弯的眉眼，他的目光越过路灯，远方是他的海。
女孩子一连拍了几张，在他面前翻了一遍，凯凯点点头，表示可以。
“那我放脸书上啦。谢谢你，麻烦你把它搬到电梯口。”
电梯间像酒店豪华的厅堂，电梯门开了，里面像个星空，凯凯把箱子放在电梯门内角落里，退出，微微鞠躬说了声谢谢。
还有两条灰石斑，是留给母亲和弟弟的。到家，母亲已经吃过了，弟弟出去了。
凯凯把鱼放进了冰箱。母亲看着凯凯，没有说话，凯凯知道母亲的眼神。他默默地坐在母亲身旁。
父亲以前也是经营奎笼养鱼，经历过几次红潮后，赔了全部家当，病死了。生活困顿，母亲带着他们吃了不少烂鱼。在母亲眼里，父亲是个失败的人，凯凯还不如父亲，父亲有自己的奎笼，他是租人家的，只是个打工渔民。
有时候他也沮丧，他只是个养鱼的人。
读理工的时候，凯凯经常和朋友结伴去看望中学的同学小余儿，小余儿眉眼弯弯，在她家楼下烤鱼请他们，那时候他才知道金鲳鱼烤着吃那样鲜嫩。
最后一次去那里，小余儿的父亲问他以后想干什么，他认真地想想说养鱼，他喜欢海，喜欢鱼，他想念父亲，想念父亲在海上的样子。
小余儿欣喜地说：“真的吗？在海上养鱼，很酷啊。”
临走时，小余儿的父亲拉住他说：“我家的小余儿未来是要住高档公寓的，不是住奎笼的。”
凯凯再也没有见过小余儿。
毕业后在渔场打工，有了积蓄，凯凯就租了奎笼自己养鱼，像父亲当年一样和鱼群一起迎接潮起潮落。
奎笼养鱼已经没落了。虽然海水养的鱼儿质量好，但投入多，价钱相对高，而一般人看不出差别，销量上不去。
凯凯利用网络宣传他的养鱼方法，他的鱼和池鱼的区别。有人订货，自己掐着时间亲自打理，鱼肉新鲜无土腥气，渐渐有了口碑，把鱼卖到人家卖到餐馆。
他还准备在周末开放奎笼吸引人去旅游，在奎笼上办周末海鲜餐厅。
他会有自己的奎笼，像父亲一样，当然也要更多的时间。
陪母亲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凯凯返回奎笼，已是繁星满天，海水一阵阵拍着他的木板路，整个奎笼轻轻摇晃着，像摇篮。
打开脸书整理订货单，他的脸书上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是小余儿。他接受了申请，进入她的主页。她转载了那个女孩的照片，原来是她的妹妹。小余儿说她回家一定看看他的奎笼。此刻她在大洋的另一边，已经是深夜。他看着她的照片，她穿着博士服跳在空中，灿烂地笑着。
海睡了，鱼儿也睡了。凯凯巡视了一遍，躺了下来，潮水一波一波涌过来，阵阵涛声像父亲的鼾声。
奎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