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地人相处的日子（二）

        和阿林多一前一后应聘到项目上的还有一个司机，不过这个司机有点特殊，是个白人，他叫卡洛斯（Carlos）。在这么多年非洲工作经历中，白人应聘到中资企业工作的少之又少，我们单位截至目前就一个卡洛斯！在那个时期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卡洛斯在所有当地黑人员工中显得高人一等。

        头一次见卡洛斯，我以为他是我们的监理，因为那个项目的监理就是南非的白人。可是当我听到他说英语的口音时又很诧异，不是南非口音，一口的非洲口音英语，而且他给其他同事开车，我就明白了，后来一问，果真是司机，只是很惊讶为啥白人跑到我们中资企业当司机来了。有一次我出去办事，阿林多不在，我就叫卡洛斯开车，在车上头一次和他说话，就问了他的情况。卡洛斯说，以前莫桑比克是葡萄牙殖民地，他爸爸是葡萄牙人，来莫桑比克来工作，在贝拉认识了他妈妈，而他妈妈是莫桑比克当地人。后来就有了他和他姐姐。卡洛斯当年三十五岁左右，虽然他妈妈是黑人，可是他没有一点黑人的迹象，可见他爸爸的白人基因更强大。卡洛斯脸很长，但不是那种驴脸，卷卷的头发显得有黑人的迹象，蓝宝石的眼珠很漂亮，时时都胡子拉碴的，一幅懒散的样子，说起话来嗓音很粗，是一种独特的嗓子。路上卡洛斯讲了很多他的事，他爸爸自从他和姐姐出生以后没几年就回葡萄牙了，她妈妈带着他俩留在了贝拉，再后来他们去过葡萄牙几次，但是不习惯那边的日子，就回来了，以后就在贝拉生活，他们没怎么上过学，所以虽然是白人的样子，也只能生活在底层。这就能解释他为啥跟其他当地人一样来应聘司机工作。有一次他跟我去贝拉办事，经过一处公墓，卡洛斯很伤感地说，他妈妈和姐姐都埋在那里，都是得了疟疾去世的，我看到他悲伤的样子，也为他难过。两位至亲都因为疟疾死亡，是多么大的打击！以前在非洲疟疾（我们中国人也叫打摆子，可能是得了疟疾浑身打颤的原因）死亡率很高，他们没有特效药，用奎宁也是很缺，一般穷人看不起病，就只能硬抗，抗不过去就没了。用奎宁可以治疗疟疾，但是副作用很大，特别伤肝和肾。后来我国科学家屠呦呦发明了青蒿素，在非洲得到了广泛应用，而且价格便宜，大大降低了疟疾的死亡率。

        有一次，项目上安排我跟卡洛斯到距离项目230公里的意大利人碎石场去拉一车碎石做实验，卡洛斯开了一辆北奔自卸车，我押着车就出发了。去的时候好好的，到了碎石场，我们刚谈好价格正在装车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发烧，而且全身发抖打冷颤，四肢关节疼痛还不停呕吐，根据经验绝对是摆了（疟疾）。在非洲得疟疾，基本上通过蚊子传播，所以去非洲，大部分人都会得疟疾。我当时两年打了八次摆子。卡洛斯看我不对劲，也知道是疟疾，他知道疟疾的厉害，不敢耽误，当时车还没装满，他赶紧扶着我上了车，拉着半车碎石就往回赶，路上我下车吐了几次，后来迷迷糊糊，最后直接烧得没多少意识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到营地的。到了营地，隐隐约约感觉有个人背着我跑向营地的诊所去看中国大夫。后来我才知道是卡洛斯背着我的，我们的大夫说我当时都烧迷糊了，很危险，幸亏卡洛斯紧急把我拉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此事我很感激卡洛斯，我给他买了些水果和饮料，还请他去营地旁边的小镇吃饭喝当地的2M啤酒。

        跟卡洛斯混熟了以后，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都是我跟卡洛斯开车去旁边的村子里拉水，当时是前期营地还没打好井，我们每天开车用水罐去村里拉水喝。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和卡洛斯了。村里的老乡很热情纯朴，知道我们为他们修路，所以每次都是让我们先打水。压水的是以前我们农村用的手压泵，速度很慢，每次都要一个半小时才装满水罐，老乡们都让我们先装，结果每次都是来打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不好意思。后来营地打了井，我们也让老乡们去接水作为回报。有一次在拉水的路上我跟卡洛斯说想学开车，反正路上没人没车，卡洛斯热情地答应了，从此他就成了我的学车启蒙老师。没用几天就给我教会了开车，卡洛斯很认真，也很有耐心。后来回国后我报了驾校很轻松就拿到了驾照，全是卡洛斯的功劳，到现在我还很感激他。

        再后来，卡洛斯因为喝酒开车出了事故，项目上罚他去做路上的旗手，因为旗手都是黑人，作为白人他觉得他不应该做旗手，他还让我去找经理给他说情，但毕竟是出了事故，车辆也几乎报废，我没法去说这个情。没有把他开除都算不错了，而他因为拉不下脸面当旗手，没多久他就辞职了，走之前我和他告了别。他很伤感，也意识到他的错误，但已经没法弥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卡洛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卡洛斯过得怎么样，现在他也是个老头了，成了老卡洛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