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
老家的街不长,从南到北二百米,有我三个大娘,麻大娘、高大娘、喝喽大娘。
喝喽大娘好喝喽,又矮又小,闺女小子也不少,脾气就叫没脾气,怕老头,怕孩子,除了做饭、洗衣没见抬过头。她老家院在街北头,曾住在俺家对门儿。说是对门儿,其实哈哈,都没街门,俺家三间,他们家四间正房。那四间是给她大儿盖的新房,怕小雀儿们给祸祸了,过来住过几年。但他们家有笼子没雀儿,也着实发过几年愁。
南边是高大娘,身高嗓门高,利索的一个村儿老太太都听她的,行好磕头就不说了,谁家大眼瞪小眼、勺子碰锅头的,她三句两句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为了喝喽大娘她可没少出头儿。汉们儿没嘴,有管事的正好下台阶,大娘高就高在这儿。
北边麻大娘没麻子,麻子大爷是有的。麻大娘娘家成分高,见过世面,说话自带威风,那是俺最亲的大娘。她老人家百无禁忌、嘴快手更快,走到哪哪就是欢声一片,没有不服的,那就是麻大爷的贤内助。
俺这道街有这仨大娘,就是一台戏。想想那些年日子流水一样,安乐祥和。
话说一年夏收了秋种罢,雨就没完没了了,街上洼处存得水成了鸭子的游乐场。只要日头露一点鼻眼儿出来,立刻嘎嘎一片声响。
麻大娘家门口那是个存财的地方,好大的水泊,连着东边大坑,平展展的颇为壮观。说起来这个她的金牙就亮闪闪。不用说,她家鸭蛋最多最好吃,特别是咸鸭蛋,俺最喜欢。
爹从头天打雨里捡来一只夜聒喵儿,就是“夜聒喵子进宅——无事不来”的猫头鹰。看看也活不成了,抓起来让我给俺北边大娘送过去。我当然以为是给俺麻大娘的,三步两步就送完回来了。
俺爹问我:“这么快回来了?”
“啊,送到了。”我还想着咸鸭蛋的事儿,口水在嘴里面打转,还琢磨啥时候再去混俩鸭蛋回来。
“不是给恁麻大娘了吧?”
“啊,不是给俺麻大娘啊?!”对于这样怀疑我脑袋瓜的问题,实在不得劲。为了面子,我都没好意思要鸭蛋,就这还不行啊?
爹娘一起笑了,笑得很厉害,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差啦?!”
“差了。哈哈哈……,快去看看,说好给你喝喽大娘哩……”
我没听完就就往外跑。
远远看见麻大娘已经在大水泊前拔完夜聒喵的毛,正开膛破肚。
“咋来小的,咋又来啦!”她手不停,那鸟浑身也没几两肉,没了毛看不出是个啥。
“嗯……嗯嗯……”
“啊!小的,好孩儿……”麻大娘边说边抓着那夜聒喵儿甩水边住家走,“你等的啊,这就给俺小的拿。”
……
我抱着两个大鸭蛋回来时,街上一个人没有,我反正没看见。我光想着俺弟兄仨怎么分这两个蛋。
爹娘说,其实你麻大娘也有点喝喽病,就是不厉害。
爹娘说了好多年。今天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