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这是一个绝望悲伤的故事，是爱情，也不是爱情。

死了的黄明，要不是半边脸抽搐着，还是像刘德华一样帅。

带着一群孩子来安葬黄明的翠花，给黄明换了寿衣，把黄明散乱的头发细心地梳成“刘德华发式”，要不是几个儿女止住，翠花差点给黄明的脸涂上随身带着的化妆品。

“打扮得再好看，人都死了。妈，你这辈子，就毁在他手上。”大女儿对父亲的死，一点也不感到悲伤，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就是喜欢他人长得好看，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是喜欢他。”翠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脸颊，像大年三十贴在门上的对联。

“你不是说我爸是二流子吗，你还嫁给他？不怕他喝酒了？也不怕他不回屋了？”比年轻时的刘德华还帅的小儿子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翠花。眼前的死人似乎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不是死了人，而是忽然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

“不要没大没小！黄明是你爸呢！”翠花低声呵斥。

“他又没养我们，生我们只是图一时之乐，我们是他儿女，但他不是我们的爸。”想不到，几个儿女不约而同大声说。

几个刚上小学的孙儿孙女，隐隐约约知道黄明和他们的关系，不哭，也不说话。

只有教书的大儿子走上前去，跪下来，对着还没有合上的棺材，像对一个犯了错的学生说话：“你去那边，不要再喝酒、不要再胡来。这辈子，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她为了你、为了你和她的儿女，吃了一辈子的苦，挨了一辈子的骂。”

“不怪他，不怪他，怪我，都怪我，怪我喜欢他，长得－－帅。”

翠花突然伏在地上，拖长声调，喊着那个“帅”字，哭得让人肝肠寸断。

年轻的翠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不但人美，翠花读书成绩还好，考取了师范，师范毕业回到村里小学教书。

人见人爱的翠花，是村里所有人教育子女的榜样，也是村里所有年轻人羡慕的对象。

这些把翠花当女神的男人中，就有黄明。

黄明不但人长得像香港歌星刘德华，声音也像刘德华。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翠花一直喜欢刘德华。刘德华唱歌的磁带装满几抽屉，刘德华的画报贴满了墙。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当老师的翠花把当农民的黄明当成刘德华，两个年轻的人隔三差五就黏在一起。

不多久，翠花的肚子大起来了。

黄明没钱和翠花结婚，翠花不忍心打掉孩子。

未婚生女的翠花，被村里所有人撵着骂，骂她不要脸，骂她鬼迷心窍爱的是刘德华，骂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骂她带坏了风气污染了学生娃。

差点被开除的翠花，几经周折，最后被调到偏僻山区去教书。

黄明长有腿，不时跑去找翠花，说是看女儿。

看着看着，看得儿子女儿一个个多起来。

翠花还是爱黄明。要黄明去找工作，或者就在家里种田种地也好。儿女们张嘴就要吃喝，翠花一个人的工资哪里够开销？

黄明嘴上答应，但既不出去找工作，也不在家里好好干活。

翠花说得多了，黄明就对翠花又打又骂。

黄明打骂翠花有的是理由：“嫌我没工作？嫌我没你有文化？你是不是看我和你生了儿女，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为了“看住”自己的儿女，黄明理直气壮地在翠花学校里住下来。

要供养儿女还要管黄明吃喝的翠花，教书的工资哪里够？而且，因为有黄明的干扰，教学质量很快下滑。

也许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学生，也许是挣的钱不够花，翠花带着儿女们离开了学校。

没有了依靠回到家的黄明，哪里耐得住寂寞？除了喝酒解愁，就是和村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时间一天天过去，外出打工养大了儿女的翠花饱尝艰辛。

她一点不恨黄明。因为，黄明给了她美好的爱情。

再后来，翠花回来找黄明，要和他结婚，“给年轻时的爱情一个名正言顺。”

“要结婚？给我拿钱！就当老子的青春损失费。”黄明提着酒瓶，喝得醉醉熏熏。

翠花把自己的积蓄，拿给了黄明。以后过日子，黄明还不是要拿出来用。

想不到，黄明把钱悄悄给了和他好了多年的寡妇。

得了钱的寡妇，让黄明吃住在她家。

翠花知道后，气得直哭。哭过之后，也不怨黄明。“这些年也没人管他，他一个人过得太苦。”翠花经常这样喃喃自语。

翠花的歉疚，让黄明得寸进尺。黄明伸手向翠花要钱，转过身就去买酒，酒醉之后，就去找那些寡妇。

“我又没结婚，我想爱谁就爱谁！”黄明一直都是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的，是黄明长得像刘德华。

翠花眼睁睁看着黄明喝酒越来越厉害，走路的样子越来越难看。

但翠花管不着黄明。

“你又不是我的婆娘，你管老子？”黄明喝醉没喝醉，都这样大声呵斥翠花。

翠花一点也不恨黄明。

“这些年也没人管他，他一个人过得太苦。”翠花吆喝着儿女们孙子孙女们，给黄明跪下磕头：“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是喜欢他。”

翠花给她的爱情宣誓一样，伏在地上，号啕大哭。

每个人一生都会有很多故事，讲叙故事的人沉醉其中，听故事的人无语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