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外公已经去世多年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在妈妈面前提起过外公，也许是怕她伤心，也许更是怕自己伤心。因为我总觉得只要我不说，外公就还在，他依然，依然在遥远的北京，只是我不去见他。

那是我初中升高中的日子，我被妈妈突然的电话叫到北京，我没有很多的难过，因为我只知道外公病重，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到底会怎么样。我可能觉得，我去看看他，他就好了……

到了外公家是半夜了，天特别黑，不是很冷的季节，但那天特别冷。

外公是在舅舅离婚后举家从河北去了北京的郊区，是外婆的决定，我并不理解，她只是说想带着孙子孙女去远远的地方，说是不让他们的妈妈再见他们，说这是保护，因为他妈的妈妈出轨了。

站在那扇门外，我突然害怕起来，我觉得里面一定有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我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情况，但一定是恐怖的！

我好像是被妈妈拉了进去，我好像看到极其昏暗的灯光，我好像见到了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是的，又不是的，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外公？

他已经太瘦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皮包骨”，我没想到一个人真的可以瘦成这样。整个人都是暗黄色的，脸上、手上、身上都是像发旧了的牛皮纸一样，干涩、暗淡。

外公靠在舅舅的身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可以自己坐着了，舅舅是胖胖的，外公以前也是胖胖的，但是今天他却显得那样小，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还是那么无力……

我不是很了解外公，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是当兵的，当了十几年的兵，还差点就去上战场打仗了，去战场的火车都上了，后来又不需要去了，再后来就回老家了。我小的时候，外公每天去上班都是有司机接送的，司机每天穿戴整齐站在外婆家的小院门口，外公也穿戴整齐地出发。

外公从来都不跟外婆吵。外婆是那个年代家里的独生女，脾气自然大些，外公总是忍让，总是听外婆的话。以至于现在妈妈和小姨会悄悄说，外公得病和去世地那么快，跟外婆的坏脾气和举家北迁有关系，可能是的……

妈妈和小姨都更爱外公一些，因为外公更疼女儿，也疼我。很小时候跟着外公一起睡过，那应该是一个盛夏的中午，还想还有知了的叫声，很吵，也很怀念，我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外公屋里睡，外公也要盖我的小被子，我偏不让。所以从那以后，外公总笔说我小气，一下说了好多年，但也有好多年没有说了……

外公没有力气再逗我，但他还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跟外婆讲，去给孩子们做饭……外公知道我从家里紧急赶过来还没有吃饭。我不知道怎么外公这时候还什么都知道，我只记得我们一家一下子哭成了泪人……

后来的事情我真的记不得了，那不是个还应该忘事的年纪，但就是突然性地想不起，一直也想不起。只记得吃了饭，半夜又去了医院，后来就我就回了家，参加了考试……

再去外婆家的时候，墙上多了张照片，床上少了个人……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提起过外公，跟任何人都没有。我会给外公上坟，会在心里悄悄想念，但我不会再提起，不敢再提起。就像是一个放在心底的气球，不去碰它，它还在那里飘呀飘，一旦碰到它，它就破了。

这个清明节，我要去给外公上坟。我在长沙，他在北京，我编了个慌，想多请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