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老妈（6）
6、地铁口的一家人
村人们的传说没错。我和我妈此时就生活在大上海。我妈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保洁员，而我是陆家嘴某家投资公司的软件工程师，我叫吴天赐。我和我妈并没有住在一起，但我们约好每天早上要在去陆家嘴地铁口见面，我要洗耳恭听完我妈的一番“早教”之后再告别。用我妈的话说，她现在只要有一天没看见我，她就会感觉不踏实，一整天心神不宁。
此时我妈正在对我进行新一天的宣传教育。她说：要说人生梦想啊，我的人生梦想第一就是让你早日结婚，娶个好老婆；第二个梦想就是我能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我要做一个大上海威风凛凛的女保安。
她站在地铁口外的过道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着对我说。
错啊错，老妈，结婚是我的人生大事，怎么成了你的人生梦想。我嘟咙着揶揄她：其实老妈您的人生梦想，应该是趁着现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时候，找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把自己给嫁喽。
去、去，小兔崽子，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就没个正经。我妈啐道。
即使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即使儿子出挑得如此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也用不着这样去宝贝稀罕吧。但近期每逢我妈上早班的那一天，她肯定要在地铁口守候我的，像一个准时打卡忠心耿耿的粉丝。我每天要坐地铁去浦东上班，而以前她是骑着她的旧自行车去酒店的，自从单车被李润喜当作垃圾丢掉之后，我妈就改乘了公交。我们的行程不同，她之所以要在那儿等我，八成的目的是想看看我这个儿子，并趁机管教一下。我不知道普天下的老妈是不是都这样哆里哆嗦的，但高秀芸一看见我，就会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停。常常是她在一旁三长两短地说了半天，我是一句也没听进。乘她喘气的间歇，我向她呶呶嘴，说：妈，我饿了。高秀芸立刻笑了说：瞧我这记性，我这宝贝儿子还没吃早点呢。说罢立刻咚咚地跑进附近的蛋糕房买来一份牛奶和三明治。其实我并不太饿，我只是要享受下她不在身边的片刻安宁。早点买来了，我也该进站候车了，我说：老妈，早点我不想吃了,你吃吧。高秀芸立刻生气了，说：天赐，年纪轻轻可不许饿着的，我早就吃过了！她把早点塞进我的背包里。我向她挥挥手走进地铁口：拜拜，老妈！她也挥挥手：嗯，拜拜！
早上她就是这样把我送走的。就象送走一个幼儿园的宝宝。她从她的群租小屋到地铁口要走十五分钟，而我只需要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我和同事合租着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然而每次都是老妈早早等候着我。我们一家人就这样早晨在地铁口团聚。每天老妈就像个精神病患者，期期艾艾地盯着我出现的路口，看见我一出现她立即笑逐颜开，象彩票中奖一样。
我坐在地铁里喝着牛奶吃着蛋糕。我能想像高秀芸此时一定在地铁口边小胡同里的大饼铺子前买下一个六毛钱的大饼，一边啃着挤上公交车。她把那块烙饼咬得啧啧喷香，全然不顾那些芝麻粒子扑簌簌地向下掉。公车里有人向她投来不屑或讪笑的目光，高秀芸全然不觉。她还沉浸在与儿子短暂相聚的幸福时光里。她想对那些嘲讽她的人说：你们别嫌俺老土，俺儿子可出息着呢。他是陆家嘴一家大公司里的小白领呢！我现在是小白领他妈了，嘿嘿！
老妈的这些想法我能料到，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我无法预料到的。比如今天的上班路上，我的老妈就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这件事是我等小资万万做不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