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朝圣之路（3）
随后的几天，严攀本开始每天接曦媛上下班，车还没有买，就跟朋友挨个去借——因而几乎每天都要换不同的车去找她。曦媛因此给他取名为“移动司机”。
说来有趣，这接送上下班来源于攀本父亲的“言传身教”。当年攀本父亲追求攀本母亲，每天骑着自行车在母亲工厂门口蹲点，那个年代没有手机，父亲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出来，只能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门，生怕错过。
所以当攀本告诉父亲自己这次喜欢上一个特别的姑娘时，父亲道：“你去公司门口等她嘛！”
母亲则给父亲一个甜蜜的白眼，道：“你还好意思说！”转而朝向攀本：“你爸爸那时天天来接，我又不好说什么，结果让大家误以为我们是情侣，把其他追求者都赶跑啦。结果，不知道害我损失了多少出色的男人。”
攀本笑，故意对父亲道：“爸，你听懂没？妈在暗示你不出色哎。”
“去去去，怎么还不走，”母亲推他，“就数你话最多，你看看几点啦，再不去接人家姑娘，一会儿被别人接走了，回来你就哭吧。”
为了让一家人过上舒适的生活，父亲在九十年代初就辞职下海做生意，攀本打小跟着父亲在其生意朋友中钻前钻后，眼见别人赚钱之后往往找了情人，换了女人。但父亲不一样，父亲赚完钱就赶紧往家跑。长大之后他偷偷跟父亲开玩笑：“爸，妈在家啥也不做，就会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对你天天指挥前指挥后，你说你怎么没想着在外面找个温柔乡？”
“混小子，说什么呢？”父亲给他脑门一弹指，“我有你妈一个就够了。”
对于父母的故事，攀本略有耳闻。父亲是孤儿，从小被养父母带大，不大受重视。后来父亲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恰好有个家境颇丰的女同学不但喜欢父亲，并与父亲考进了同一所大学，父亲改变命运的时刻到来了。可却在这时候，父亲认识了母亲，并对她一见钟情。父亲拒绝了女同学，跟母亲回家见了外婆，外婆却说：“你要是去念大学，我家姑娘可就未必等得了了。”因为这一句话，父亲大学也不念了，直接开始工作，每天上赶着去母亲家帮忙干各样家务活，终于是娶到了母亲。
总有人说父亲傻。他也常常这样笑话父亲，但随着年岁渐长，却又体会到一种难能可贵的浪漫。
“在如今这个世界里，有太多血肉模糊的故事。没有人愿意承认是自己不够坚定和热爱，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现实’。对于爱情，我们抛弃了曾经热烈的决心，因着受过一两次伤害，就不再认为世间仍存在真爱；因着周遭的人都逐渐步入婚姻，就恨不得约会三次便定下终生伴侣。人们努力地认识一个所谓的适婚对象，快速地展开热恋，然后顺理成章的拥抱、亲吻、开房干炮，可连对方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我们有那么好的一个理由：过去太天真，现实多残酷。”有天，攀本跟曦媛聊到父母的故事，曦媛听完，沉默半晌，开口说道。
“可结果是什么呢？结果是产生了无数怨偶，带着坏的能量。他们不知道如何对话，每天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互相指责，甚而有人不愿归家，在婚姻之外寻找慰藉。而更可怕的是，我们甚而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大家不都是这样过的吗？这不就是生活吗？’是，我们依然有非常棒的理由：房价每天都在升，物价也水涨船高，一碗热干面都由三年前的一块五元钱，飙升到三至五块，一个人生活，成本太高；再说了，中国传统不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好像不造出个孩子，就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了。”
“有趣的是，这样的经历连我也不能幸免。”曦媛自嘲地笑起来，“去年我毕业回国，看见祖国友人们正开展一片风风火火的结婚盛世，家人念叨，朋友念叨，我被吓坏了，陷入‘再不结婚好男人都被抢光了’的恐慌之中。于是迷迷糊糊地与一个同事迅速展开恋情，聊的都特么是婚姻生活怎么过——房子怎么装修，孩子怎么教育，父母怎么赡养。而事实证明如果开始一段恋情的时候，考虑的不是爱，而是结婚，那么一定是个悲剧。”
“所以，”曦媛总结道，“如果你要与我继续相处下去，我们两个人，慢慢来，且先看我们能有多么相爱。”
攀本听她说完，猛然明白：是，这就是为什么她如此珍贵了。他哈哈大笑道：“余曦媛，你与我的看法一模一样。”又说：“去年我有过一个未婚妻，是前同事，她说她想结婚，我当时想：‘妈的，跟谁结婚不是结啊，不就让家里有个女人吗？’离婚期越来越近，每天我醒来，心里空空如也，忙完生意，除了喝酒，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最后还是和她分了手。我不知道自己做对做错，但直到认识你，我才知道，这绝对是一个百分百正确的决定，尽管都是女人，可能特么一样吗？”
“认识我怎么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了。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想揉起来，放进口袋里。”攀本叹息，“曦媛啊，我每天就想见到你，见到你，生活就有了意义。”
“草，你太肉麻了。”曦媛一脚踹开他，“你知道一个死胖子肉麻会很恶心吗？”
“请问曦媛老师，这个死胖子还有救吗？”
曦媛仔细地盯着他，半晌，道：“至少得减五十斤。”
“遵命，”攀本抬手敬礼道，“请问给多长时间？”
曦媛想了想，道：“一年吧。”
攀本牢牢记住了曦媛的话，然而他没有预测到的是，每天与曦媛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在一起，减肥变成了十分困难的功课。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攀本从武昌吃到青山，从青山吃到汉阳，从汉阳吃到汉口，再吃回武昌，简直能写一本《跟曦媛一起吃遍武汉》大攻略。
然而曦媛最喜欢的还是位于凯乐花园附近的军军烧烤。
曦媛第一次带他去的时候，他还深感诧异——他以为她是永远只进出新式餐厅的那种姑娘。那是一家不大起眼的小门面，里面满满当当统共只能塞进八套桌椅，墙上涂了半面老样式的绿色油漆。没有菜单。曦媛麻利地跑到门口去报：“十串腰花，十串牛肉，十串虾球，十串土豆，五串黄瓜，一份干子。”老板用一个铺开的烟盒记下来，看她一眼，笑道：“你要重辣对不对。”
“是呀。”曦媛乐，又跑去隔壁小摊叫了两份冰冻绿豆汤。
“连老板都认得你。”待她回到桌前，攀本调笑道。
“那可不得，”曦媛道，“我是忠实客户，零八年开始来这里吃，吃到现在，一阵不吃就想得慌。那时候在袋鼠国念书，天天跟室友念：‘军军啊，我的军军啊。’晚上做梦都梦见来吃军军，醒来口水流了一枕头。毕业回国，连觉都没有睡，直奔军军海吃了一顿。”
攀本哈哈笑道：“袋鼠国是没有烧烤吗？”
“有啊，有barbeque，可是甜得发腻，难吃，中式烧烤也不尽如人意。”曦媛回答，“偶尔馋了，我会自己拿烤箱做。去超市买回嫩豆腐、土豆、里脊肉、蒜苗，备好孜然和辣椒粉，均匀地涂在处理好的食材上面，放进烤箱叮一叮，取出来，翻面再涂，入烤箱，凭感觉出锅。比外面买的稍好，但远不如军军啊。”曦媛叹息。
这时十串腰花端了上来，细细的腰花，上面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粉，配着葱花，散着一阵热腾腾的气。
“快吃，这个要趁热。嫩得不得了，而且一点骚味都没有。我以前从不吃腰花，直到遇见军军。”曦媛说着，已经迅速干掉一串。
攀本笑着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也拿起一串放进嘴里。
“嗯！”攀本边吃边点头，“嗯嗯！这个，真的很棒。”就是太辣，攀本心里补充了一句，汗已经从头顶潺潺冒出来。他母亲一丁点儿辣椒也不吃，所以他也不大能吃。但为了不叫曦媛扫兴，他仍然维持着自然的神色，只是趁曦媛不注意，一口气干掉了眼前那碗绿豆汤。
曦媛一直好辣，攀本陪着陪着，慢慢地也养出了吃辣的本领。
“我以前不能吃辣椒，直到遇见曦媛。”他有时候想起来就笑了。
攀本暂且将手上的生意全部交给了生意伙伴，一心一意陪着曦媛。两个礼拜以后，他终于入手一辆白色雪佛兰，是宽洋陪他一起去挑的。提车那天，他兴高采烈地想：“终于能有一辆全新稳定的车陪她了。”因而早早就将车泊在了曦媛公司门口，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才刚刚三点钟。
此时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天上，武汉的夏天的炎热实属出名。他开了一会儿空调，刚凉快下来便有些犯困，想睡一会儿，怕空调开着睡觉会感冒，又关上了。迷迷糊糊中就这样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走，热得受不了，惊醒过来，才发现空调的冷气早已散去，车里简直热得像桑拿房，他全身被汗浸得透湿。
攀本坐起来，重新把空调打开，看了看时间，四点半，于是掏出手机给曦媛打电话，问道：“今天能按时下班吗？”
“恐怕难。你在哪儿？”她总是加班。
“我还在路上。”他回答，“没关系，你慢慢来。弄完了给我打电话。”
“好。”她简短地答道，挂了电话。
工作中的曦媛就像换了一个人，她的话变得非常少，有时甚而让他觉得陌生，怀疑那个爱笑的淘气的好吃的曦媛与她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颇感好奇，她到底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望着曦媛的公司大门，那里面仿佛是一个未知的空间和世界。他真的很想拉开它，撕碎它，钻到里面去游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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