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我们一起】伴老——遇见二十年后的我自己
【2017，我们一起】伴老——遇见二十年后的我自己
我喜欢秋天，是因为它的忧伤。
那金色纷扬，与树缱绻了一春一夏的叶儿别离，凄美得无与伦比。渐凉的秋风，抚摸着厚厚一层铺在地上的鲜黄的树叶，伤感着岁月，轻叹着流年，别离着时光。人之生命也如之秋叶，谁也不愿意走进飘摇的那一步，但是，谁也躲不开时日的残噬，谁也逃不出那一步。那些历经了激情岁月的燃烧踱入风烛残年的感觉，那难以抗拒的病弱，艰难的步履，僵硬的身躯，迟缓的举止，昏黄的眼神，寂寥而落寞的背影……那树上飘飘摇摇的叶儿，荡在烟雨朦胧处，若隐若现，似极了你的身影。
然而，走过的那些个时光正如同这金黄的落叶，历经了无数个风雨，无数个日夜后达到的一种蜕变和升华，是生命行将别离人世时留下的最后一抹光辉，像无边寒夜中闪耀的熠熠生动的光，微弱而温暖，晕黄却明亮。
一悲一喜一枉然
一草一木一红颜
昨儿的天空格外的晴朗，早起就是暖阳，丝毫没有深秋风的瑟瑟，不知是老天在体恤我的这种耽殇，还是格外的宠幸她，给足了满满的暖意，如果可能，我真想让她储满一个冬季的日光，兜满足以越冬的温阳，能顺顺利利的度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冬季。因此，入了秋我就天天在内心祈愿——但愿从此，用我的身躯挡住四季轮回里的那个冬季，即使有冬季，也应该是无风，无雪，无寒的季节！
冬夜的风太凌厉，她衰老的身躯抵挡不住朔风的风寒……这几年我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虽然我无力抗拒岁月无情地对每个生命的掠夺，至少让我能多搀扶着她一起走过所剩无几的衰老的时日，特舍她一些时日，让我多陪伴她，让她少一些独自面对岁月远去的忧伤。
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她在忧伤，不如说是我在惊惧，生命的无常总是让人抓狂。但是无论是长或是短，面对放手我们都会认为生命的长度不够长，何况是面对亲人。从古自今人们一直都在奢望生命与己不要太无情，留给自己生命中多一寸的光阴。虽然，我知道这都是我们的妄念，谁又能握住生命的翅膀？我仅能任岁月忽明忽暗地漫过她那憔悴的身影，随了寂寂的时光悠悠坠落 。越来越多的时日里，我始终难安，心里总是湿漉漉、汗涔涔，我一直为她捏着一股劲，我担心凛冽的隆冬寒凉太厚重……
然而，晚境如斯乎，不舍分秒。
说不清是哪一天，我无意间发现老妈越来越快速的忘东忘西，每天做同样一道走味的菜，她几乎不会提及不在眼前的任何人，似乎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再也难以寻到任何人的身影。在我们都还没有任何预知的情况下，病症就那么真实猝然地降临了！她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跟任何人交流，终日坐着默默不语，她好像不存在一般，似乎整个世界已经与她无关……病症快速的摧折着她脆弱风朽的残体，它就如同一把无情的钝刃，像她挥舞起来，咯吱，咯吱，而她在瞬间被被擒获，那样的无助，而我们所有人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那样的无力……
——我好心疼！
我察觉到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情况似乎不对，过去知性、内敛的妈妈几天之间让我完全不认识了。面对这样的状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如同生命的初始到我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妈妈不也是面临一个又一个的第一次吗？她不是也一次又一次努力地学习第一次做每一阶段的妈妈吗？好有意思——生命的兜兜转转。现在该轮我来学习怎样做一个孩子了。面对父母的老去，我也是第一次，她各不相同的第一次，让我不断地实践着不同的第一次，也让我看到自己未来的老去是怎样一种状态，这样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更多了一些悲悯。当然，这些个第一次充满了极大的挑战，它不像做父母面对孩子的第一次，孩子成长的第一次是不断体味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而陪伴父母老去的第一次只能是越来越多的挫败、无奈和无力。不过，当我心里有了察觉，做好了充分准备的时候，就会多一份从容和温和。
人的年老那般的不容易，除了身体机能的衰退、病痛的摧折、以及行为举止和心理的变化，也有他们自我是否对生命过程的了解。
虽然，我知道生命不可能有常，衰老任谁也不可逆转，但是至少要对衰老有一些真切的了解，病症有深有浅有早有晚，只要我发现及时治疗及时，尽早采取一些措施，我相信一定能改变一些结果的，至少能降低病症发展的速度，让我能有足够接受他们现状的心理准备和应对的办法。果然，冥冥之中我发现了一种暗示的力量：所有病症的初期最关键，越早关注越早治疗越好。患病的程度也决定了病情的发展速度。迄今，几乎是十年过去了，老妈的病症不但没有发展，而且有了很大的好转，偶尔，她会问问孩子们的一些情况。因此，到现在我还在怀疑她究竟属于哪种病？真的是失智症吗？不，不是。因为，失智症原就是一种大脑病变现象，而非老化过程，病患的记忆、自我、性格等会逐渐退化或急速劣化，病患本人很难客观察觉自己的这种变化。而且一旦发现很难治愈。而她的状况并不如此，她现在一切安好，只是一天天步履迟缓地向衰老走去……
虽然是黯黯长夜，窗外霓虹闪烁的奢靡和飞驰过往的车声还是惊扰了我悲忧的情绪，生命的长河中每个人都是微尘一粒，我能做到的是把枯叶残花的惆怅化成歌，在阳光下轻舞飞扬。
一直以来，我非常感谢妈妈，她那般坚强，坦然自若地用蹒跚的身影与岁月相伴，不论遇到什么，从不自怨自艾，心态平和，似乎这个世界的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她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接受陪她老去的总总，接受她记忆的模糊，接受她踽踽的步履，接受她完全像孩子一般等着我安排她一天的事务……
老妈的老去给了我时间，也给了我认清生命轮回的过程。我也给了自己时间，每一次的第一次我都在等待自己的破茧，当一切突降时，我很快能明白，那是我们生命将要蜕变的过程，从不省却，我能接受，更能自律。
城市已开始骚动起来了，虽然风烛残年的夜，我还是要用暖阳来陪伴你……曾经，有过很多次，我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不能老，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老？
可是，昨一天，我行走在前面，不经意地回头，看到步履踉跄，疲惫憔悴灌满风霜颤巍不再坚挺地双腿，在我身后尽力挪动，想跟我保持不大的距离而在努力追赶我的步子时，我看到了人因年老而无助的表情，我心里已是泪雨滂沱。你——老了！无论我愿不愿意，允不允许，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你的脆弱……
我在心里把那份心痛覆盖好，默默地牵起你的手，如同当年一出门你就会牵我的手一般，一刻不曾松开。此刻，一个刹那，我恍然遇到了二十年后的我自己，我握住你的手，如同握住自己的手，紧紧的，那是一种力量，那是一种由衷，那是一种自然，更多的是一种怜惜和疼爱……
新的一天将要来临了，天空虽然依旧黯黑，但毕竟已车水马龙了，世界又喧闹起来了，很多人家窗内的灯已亮起来了，柔和的光虽然不亮，但在晨起的黑暗里却也温情四溢。
【2017，我们一起】伴老——遇见二十年后的我自己
2017年10月29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