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死亡,围者心碎

2022-10-22  本文已影响0人  闲笔遣心

      听说,人的听觉是最后消失的——题记

     

      那些无法知晓的遗言

      (一)老先生的比划

奶奶住院的那几天,情况很不容乐观,送到了重症病房。

左边的床铺有一位老爷爷,情况要好许多,虽然头发掉光了,但是脸色红润,儒雅随和,看面相六十岁样子,身子还能坐起,眼睛还很灵活。

听旁边的病属说,老先生教了一辈子书,去年评了高级教师,正是退休养老的年纪。

但是现在,他躺在重症病房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儿子坐在旁边,看样子三十岁出头,五官端正,和老爷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趴在奶奶床尾的栏杆上,静静看着这个大哥在老爷爷床边忙前忙后。

老爷爷喝水、上厕所都要打手势,大哥很有耐心,而且能够很快会意,动作很麻利,勤快。

最让我觉察大哥温柔的是:半夜里,老爷爷觉得很热,医院里有风扇,但是是那种大的,安装在天花板中间,而且只有一个,大哥就拿着纸板不停给老爷爷扇风,喂水,见还是不能缓解,于是托我看一下老爷爷,亲自开摩托去家里拿风扇。

这大哥听谈吐很有文化,应该是事业有成的那种,长的也很高大,但是在老爷爷面前,他是那么的乖巧听话。

5月阳光是极好的,但是对我,对大哥来说是一个悲伤的月份。

在奶奶住院后的第二天,医生通知我们奶奶的病情恶化,需要送重症监护室。

爸爸签了字,但是听医生的意思,奶奶没剩多少时间了。

父亲看向我和叔叔的眼神是那么绝望无助,接着又看向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奶奶。

一番商议后,又给在外面的家人打了电话,最终决定把奶奶接回老家,让她在故土…

那天下午,黄昏时分。

我和父亲刚到医院,还没出电梯门,就看见病房外面围了一大群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从走道到老爷爷的床前。

老爷爷静静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旁边人的神情告诉我,他走了。

待到两个中年大叔拿着收尸的布走过来,旁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号哭。

我和父亲不忍心看,安静地绕过人群,到了阳台,背对着哭泣的人群。

不敢想象两天前,老先生还是生动的样子。

我又想起那天上午,老先生神秘的动作。

上午的病房静悄悄的,躺着三位老人家。

陪在老爷爷旁边的是一位女士,像是他的媳妇。

他躺在床上,看向女士的神色是那么焦急,头上沁出一层汗来,嘴里咿呀咿呀的。

女士问他是要喝水还是需要什么,老先生不住摇头,病情恶化,他的手都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而后,老先生脚动来动去,女士打开被子,老先生伸缩着脚,开始在白色的床单上比划着什么。

旁边的女士一边细心看,一边询问确认意思,老爷爷一边摇头,一边不停用脚比划着,像是在写字。

我在旁边默默看着,看了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我是书法老师,或许我可以帮忙看看,老先生比划的字。”我看向女士轻声道。

女士看样子已经没辙了,向我点点头。

“爸爸,你再比划一遍。”女士转头喊道。

老爷爷闻言,看了我一眼,重新比划了一遍,动作放慢了许多。

我竭尽我的所学,从他比划的动作去判断他表达的文字,从楷书行书和可能的字母去理解。

我观察到老先生比划里有横有竖,横画多一些。

“像是并字,又像是井字。”我在心里琢磨。

我看了好久,因为老先生的脚抬不太起,所以里面可能包含连笔,一时间无法确认。

女士也摇摇头。

最终,还是没有破译老先生的比划,那或许,是他对子女重要的嘱托,也许是两个字,也许…

无论如何,永远无法得知了,在那个阳光热烈的上午。

    (二)奶奶的眼泪


就在老爷爷去世的那天下午,我和父亲也办理了出院手续,把一直昏迷的奶奶接回了老家。

奶奶是因为糖尿病还有炎症引发的昏迷,听医生说白细胞超过正常标准三倍,血小板过量。

老家比较远,父亲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辆出租车愿意送。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奶奶从病床抬到轮椅,再用轮椅把奶奶抬上出租车,车上,我坐在主驾驶后面,抱着奶奶,奶奶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膀。

“奶奶,我们送你回去了。”

出租车出了县城,驶入熟悉的乡道。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次返乡,与奶奶最后一次完整的对话:

“毛崽,你回来了。”

“奶奶,是我,我回来了。”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奶奶看起来精神还可以,意识比之前清楚(之前不知道家在哪里,时常嘴角抽搐)。

我喂了奶奶火龙果吃,她的胃口似乎还不错。

然而,就在我返回县城的两天后的夜里,那个漆黑冰冷的夜里,我心田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夜里。

晚上六点多,接到叔叔紧急打来的电话,说奶奶情况糟糕,父亲和我从县城连夜奔回老家。(很后悔,没有及时叫救护车,也没有想到才两天,奶奶情况急转直下。)

“奶奶!奶奶!”我奔到奶奶床前,对着脸颊凹陷的奶奶喊道。

“哎。”奶奶应了一声。

“赶紧打120!”我冲爸爸喊道。

而后,我和父亲、叔叔就是在医院长达两天两夜的默默等待,等待着奶奶苏醒,等待着奶奶回应。

然而…奶奶一直昏迷到躺在老家的床上。

听说人的听觉是最后消失的,还有一种说法,会等到最重要的亲人到来…在奶奶的床前,我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

那是多么心碎的一个晚上呵!

喂了四天四夜的水,奶奶的舌头却干燥地脱了好厚一层皮,嘴巴张的很大,不停呼吸,但是呼出的气慢慢比进去的气多了。

家里的长辈晚辈,还有村里的乡亲,能过来的都过来了,守在床前,都知道奶奶挺不过一夜了。

我和弟弟摸着奶奶的脉搏,在昏迷四天四夜,油米未进的这种情况下,奶奶的心脏依然坚强地跳动着。

奶奶似乎在等着什么。

终于,在广东打工的妈妈连夜赶回来了。

看到奶奶的样子,妈妈泣不成声。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奶奶的呼气慢慢小了,脉搏微弱了。

而后,停止了!永远的,停止了…

我仿佛看到一堵巨大的墙从天而降,斩断了我和奶奶的某种联系,眼前一黑。

还记得奶奶的泪水从眼角边流了好多出来,像晶莹的浪花…

如果人的听觉是最后消失的,那这四天四夜里,她应该听见了孙儿的呼唤,也感觉到周围人群的到来,只是,一向礼貌周到的奶奶,不能体面地回应探望的乡亲们了,眼泪是她无声的回应。

唯有泪水,呵,唯有这泪水。

痛彻心扉…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