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泰伯第八》04:最后看见人
《论语·泰伯第八》04:最后看见人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中国的哲学,说到底是一群老头儿们的哲学。孔子也好,老子也好,没有谁是在正当年的时候,就形成自己的思想和学说的。反过来讲,那些年轻时,便已经有所建树的的人,也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思想和学说摆在与这群老者相提并论的程度。
老头的哲学和年轻人的创造之间孰优孰劣?这是一个极难盖棺定论的问题。但如果认真追究的话,我们还是能够看出一些门道的。曾子的这段话,我们完全可以拿来作为例证。
话说那个严苛践行孔子思想到机械程度的曾子病重了,——他可是孔子之后,最能代表孔子的人。鲁国大夫孟敬子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赶紧前来探望,希望在曾子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真理”。
中国向来有这样的传统,不是做老师的有意隐瞒,实在是机缘未到。孔子自己就讲“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如果时机未到,便将标准答案告诉弟子,实在是对学问的最大不尊重。
鲁国大夫在曾子病重后的这次探访中,到底有没有得到“秘笈”,得到了什么样的“秘笈”呢?
我们或许能从《论语·泰伯第八》中的这段记载中,找到一些端倪。
孟敬子问了什么,《论语》中没有记载,显然也不重要。曾子只是在话尾一带而过——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大概意思是说,至于你所问政治上的那些鸡零狗碎之事,大可不必来我这里寻求答案,完全可以在相应的人身上下功夫,从他们身上找到你想要的。
相对于“笾豆之事”这些政治上的鸡零狗碎,曾子更关心什么呢?‘
孔子一生,传递给后世弟子的无外乎两点:“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老师是在拿这两点忽悠人。毕竟,做学问,终究是要经天纬地,经世致用的。怎么能陷入到做学问、讲学问的无限低调循环?
只有真正认真实践了这些,从中体悟到真知灼见的实干者才能体会到老师良苦用心的价值。曾子显然是孔门弟子中,为数不多的体会到老师良苦用心的人。
老老实实做学问,到底有什么用呢?
一、动容貌,斯远暴慢矣
我们都知道,《论语》之中,为孔子“画”了一幅肖像。讲“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幅近乎白描的“肖像画”表现的是什么?不正是孔子他老人家的容貌吗?
说到一个人的容貌,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遗传。龙生龙,凤生凤,老师生来会打洞。毋庸置疑,遗传是决定一个人容貌的关键因素。除此之外呢?难道就没有影响我们容貌的其它因素了吗?
显然不是这样地,曾国藩写过一本相面的小册子——《冰鉴》,这本小册子是他老人家阅人无数后的一种概括,他所概括的,大多数是人后天因为学养带来的对于容貌的影响。
孔子的“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客观来讲,也是他长期“学而不厌”的结果。即便是到了而立之年,不满意于你自己的容貌,也不打紧。只要你勤于修养,照样能涵养出“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圣人像来。注重学养,勤于学习,是能够改变粗暴傲慢的气象的。换句话讲,真正有学养的人,一定是谦和、安详的。
二、正颜色,斯近信矣
什么叫颜色?
中国有句老话叫“给你点儿颜色看看”,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学问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仪态,也能改变一个人对他人的态度。容貌、仪态是一举手、一投足的事儿,态度则是对他人的一种反应。
什么叫正颜色呢?
其实就是对他人的为人、做事态度的一种正确看待。通常情况下,我们看一个漂亮人时,总是持一种宽容、和合的态度;反过来讲,对于像《巴黎圣母院》中敲钟人那样的丑陋的人,总是一脸的鄙夷的。学养能够起什么样的作用呢?首先是让我么避开了以貌取人,以思维定式取人的误区,能够从客观的角度,从德行的角度来客观的看待人。给人以正确的评价。
三、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佛教中有三难得的说法:人身难得,正法难闻,中土难生。
中国历史上,由来便有中央与蛮夷之别。坚持做学问还有一个妙处,便是在谈吐言辞上,趋近于“中”。古语“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就是这个意思。
穿越两千多年的历史时空,今天,我们或许觉得“容远暴慢”、“色近于信”、“辞远鄙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实际上,正是两千多年前,甚至更为遥远的远古以来,先人们在这些方面的一点一滴的努力,才让我们和禽兽,和其它生命一点点拉开差距。慢慢有了文明的迹象,逐渐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曾子将这番话讲给孟敬子,并且强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意思是说,我这也算是临终之言,绝对不是和你废话来着。
今天,重新审视两千多年前的这番对话。我们不难发现,像孟敬子那样的普通人,关注的更多的是“笾豆之事”——如何把事做对;像曾子那样真正彻悟的人,关注的更多的是如何通过学问——把人做好。
人,这一生,总是在最后时刻,才看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