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
那时候公社或上面下来的干部吃饭都在社员家,村里会指配这些干部到那些住家干净,做饭卫生的人家吃饭。母亲做饭干净利索,饭菜做的较好,上面来人后,生产队经常会带着来人到我家吃饭。
那时的干群关系很好,当干部指配到社员家吃饭时,村民们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每天吃饭,干部会交给村民一斤粮票和二毛钱。母亲放在毛选书页中的粮票大多是干部们吃饭后留下的粮票。
我出生时右眼上侧的皮下就有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瘤子,起初太小,看起来不明显,随着年龄增大,瘤子也越来越大,到了十岁时,瘤子已有蚕豆大小,突起在右眉上。父母担心瘤子会越来越大,周围只有三十里以外的黄羊城医院可以做手术,家里没有一分钱,父母只得省吃俭用开始攒钱。
那时家里喂着十来只鸡,全家的油盐酱醋都靠着这些鸡下的蛋来购买。那时人都吃不饱,鸡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只能在草滩上吃些草叶子,每只鸡最少要隔一天才下一颗蛋。后来父母每天把拔回的草剁碎,搅拌一点麸皮喂鸡,浙渐鸡下得蛋越来越多,一直攒了四个多月,家里的饭菜盐都不敢多放,硬是攒了十一块钱。
父亲带我到黄羊城医院已是中午,好在医生还在,经检查是脂肪瘤,医生让下午来做手术。离家时没有带干粮,好在黄羊城是一个大镇,有一家饭店,父亲把我带饭店,没有粮票买不上饭,他找到饭店领导求情,也没有买上饭,只好给我买了一碗烩菜,他自己在饭店喝了碗水。
下午手术很顺利,三点多钟就结束了,正好遇到村里给知青买粮食的毛驴车,坐着回了村。
记得有一年二姥爷得了重病,家里没有稀罕的东西,母亲带着我在四股地供销社购买了一包饼干,五个黑背锅(月饼),那时我才亲身体验了布票和粮票的作用。
我和母亲刚进供销社,栏柜内一个面无任何表情的售货员正在为前边的顾客扯布,一匹匹布卷成圆柱状整齐地摆放在靠墙的货架上,只见他从货架上拿起一卷白布放在玻璃货架上,娴熟地将布卷滚动了几下,一手拉布,一手移动木尺,等到停下木尺后,用双手在停止的位置一撕,嘶啦一声,白布就被齐整地撕了下来。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那潇洒的姿态,那冷酷严肃的表情,在我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好多年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
站在栏柜外的一个与母亲相仿的女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绢包起的小包,解开手绢后,用手拈着数好布票和钱后,交到售货员手中。
母亲来到供销社东侧副食柜前,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售货员,用手指着柜台内放置的饼干说:
“给我置半斤。”接着又指着别一边棕黄色的背锅月饼:
“再买五个饼子。”
女售货员从柜台内拿出方方正正的一张灰黄的纸放在柜台上,用铲子铲了半铲饼干,倒在秤盘内,提着秤一秤,正好秤杆平平的半斤,把秤中的饼干倒在纸上,一折一叠,用一根纸绳麻利地四周一捆,一包饼干放在了柜台上,接着又拿出一张纸,用木镊子把月瓶夹到纸上,用纸一裹,上下纸一按,纸绳利索起缠绕在月饼上,把月饼放在柜台上:
“斤半粮票,一块五。”
母亲把手中攥着卷成一卷的粮票和钱递给了售货员。
八三年上半年,我从学校回校取衣服,到家后看到小侄子在炕上玩耍,手里拿着一张布置,整张面值有五丈七尺。我以为是侄子贪玩,私自拿母亲的布票玩。母亲回来后才知道布票作废了,母亲几十年积攒的三十多丈的布票一夜间变成了废纸,为此母亲很难过,经常鸣不平。
八四年考入了一所专科学校,学校除了要求转移户口和粮油关系外,还要求带三十斤粮票,粮票是学校办理粮油关系期间时,需要暂用粮票。母亲拿出了包裹严实的毛选,从里面把粮票一张张取出来,竟然攒下了六十二斤三两,其中有五斤是全国粮票。
到学校后不久,学校退回了我交的三十斤粮票,放假后我又把这些粮票交给了母亲。
母亲让布票作废搞怕了,改开后家家户户有余粮,她怕粮票作废,托人用粮票在粮站购买了七十斤玉米,家里的粮票处理后,毛选第四卷也被母亲从柜子中拿出来,成了父亲的卷烟纸。
一九九三年全国各地的粮票作废,那年我已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