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秦风·渭阳》:一场送别里的公私之分
《诗经·秦风·渭阳》:一场送别里的公私之分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诗经·秦风·渭阳》无异是一首经典的送别诗。开篇“我送舅氏”,点明了诗歌的主题——外甥送舅。一千多年后,诗圣杜甫挥笔写就“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同时代田园诗人储光羲吟出“停车渭阳暮,望望入秦京”,都是《诗经·秦风·渭阳》这颗种子的光彩再现。
外甥送舅能够“曰至渭阳”,“渭阳”也就是渭水之北。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既没有地图、指南针,更没有北斗导航。富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讲,如果人在大山或者森林里迷了路,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流水,顺着流水走虽然会走些弯路,但绝不会走回头路。可见河流对于出行的古人而言,是比地图和指南针更重要的依靠。从秦都雍出发的诗人送舅氏归国,来到渭水之北,也算是送到了不能再送之地,足见送行人与远行人之间还是蛮有感情的。
最妙的是这首诗每个小节的后两句。同样都以“何以赠之”设问,意思是送到渭水之北不能再送了,马上就要分别了,赠送远行人些什么才好呢?
第一小节的“赠物”是“路车乘黄”。纵观秦国嬴氏家族的发家史,从大禹时代的伯益获得赐姓嬴,到六世孙大骆及其儿子成和子非,从根本上脱离不了车马营生。特别是子非,干脆因为周孝王养马的差事干得好,获得了封邑,以至于后世子孙秦仲被封为大夫,又因为后来的秦襄公护送平王东迁有功,嬴氏家族才算获得诸侯地位。这个“路车乘黄”可是“赠品”,“路车”实际上是诸侯之车。送行人一出手便是诸侯之车,乘皇之马。这已经不仅仅是个阔绰大方的问题了,送行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凸显出来。能送人“诸侯之车”的,再不济也得是个诸侯吧!
《礼记·坊记》记载:“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意思是说,父母健在的情况下,送给他人的礼物中,再怎么贵重也不能涉及车马。《论语》中记载,孔子最推崇的学生颜回死了,孔子悲痛不已。然而颜回的父亲请求借用孔子的车马来厚葬颜回,孔子硬是没有答应。由此可见,这个“路车乘黄”绝对不简单。明面上是送行人的“赠礼”,实际上却是秦国国君的外交之礼。
第二小节的“赠礼”是“琼瑰玉佩”,这个“赠礼”相对于“路车乘黄”而言,一下子有了人间烟火味,让这场送别马上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很显然,这是从大国外交的频道切换到了舅甥情深的私情私谊。为什么在“公赠”之外,还要有“琼瑰玉佩”的“私赠”?第二小节开头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应该说为我们解开了谜底。
在送舅舅归国的同时,引发了诗人对母亲的悠悠思念,公事办得差不多了,总要带点私货。母亲也许不在了,但母亲的兄弟姐妹,以及自己同辈的表兄妹间,总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私赠”还是要有一些的。
西方人非常不理解中华文明中的“陋规”——共事之外总要有些“私赠”,实在是这首《诗经·秦风·渭阳》也在起“推波助澜”的作用。想想看,如果舅舅回国去了,除了“国礼”之外,自己作为送行人完全没有表示,那自己在娘家人心中的地位,一准是要打折扣的。
朱熹在《集传》中认定,这首《诗经·秦风·渭阳》所写,是“秦康公之舅,晋公子重耳也,出亡在外。穆公召而纳之,时康公为太子,送之渭阳而作此诗。”不能不说是一种大胆假设,如果能够加上小心求证,也算得上是科学考证了。
我送阿舅归他乡,不觉来到渭之阳。什么礼物合送他?诸侯路车马乘黄。
我送阿舅远归晋,不觉记起娘亲恩。什么礼物好赠他?剔透玉佩代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