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一壁蔷薇

上班路上，邂逅一壁蔷薇。

这是一条捷径，路的尽头一转弯就可以驶上高架，然后一路坦途，奔向学校。然而，这又是一条窄路，只容一排车辆单向通行。早晚高峰期间，这里塞住的车流有四五百米长。若从高处俯视，应该能看到两条闪闪烁烁的红线，迤逦向前。我不耐烦久等，常常舍近求远，在路口就左转弯，绕到东边一条大路上再兜转过来。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车还没到路口，就打了转向灯。

今天大概是出门早的缘故，来到路口时，前面的车流似乎比往日短了一些。点了一脚油门，开了上去。路两旁的风景照旧，左侧是河水和柳树，右侧是住宅小区和几家不知名的单位，错落拥挤的楼房上面挂着各色招牌，吹了一夜的风，都还没睁开眼睛。

随着车流且行且驻，没料想，一大片浓绿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闯入眼帘。这是怎样的绿，又是怎样的红啊？那一片绿极浓密又极厚实，蓬蓬勃勃，深深浅浅，像一幅瀑布，自然而然地铺展开来，堆叠起来，流淌下来；又像美人颈间披散着的秀发，蓬松而缠绕，舒展又妩媚。而那红呢，乍看是红色，仔细端详，却是有深有浅，浅的已近乎粉白，深的却是艳红，还有淡红、绯红等无数的中间色、过渡色，不是一朵一朵，而是一簇一簇地闪耀在绿云之中，似乎是含羞欲敛，又似乎在掩面而笑。安静的让人陶醉，热闹的让人心疼。忽想起《牡丹亭》里的句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想，五百年前临川乡间的那座花园里，一定也盛开着一丛丛蔷薇，每当春末夏初，轻袍缓带的诗人在花下流连吟哦，感叹韶光易逝，芳华一瞬，才为杜丽娘写下如此炽热又伤感的台词。

汤显祖笔下的姹紫嫣红是不是写蔷薇不得而知，脑海里却跳出另外一首与蔷薇有关的诗，准确地说是一首词——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同样是伤春之作，这首词却清新明快，有声有色。上片的一问极深情，下片的一飞极跳跃。看得人愁肠百结又逸兴横飞，小心脏突突乱跳。

这样说起来，给这绚烂的夏花无端罩上了一层伤感的颜色，这对于她却又是不公平的。季节有更替，花事有代谢，原是极普通又自然的事情。既有人借伤春惜花自怨自艾，也有以乐观之精神赋予花朵通达的人生哲理。宗璞先生在《紫藤萝瀑布》里写道：“这一条紫藤萝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缓缓流过。流着流着，它带走了这些时一直压在我心上的关于生死的疑惑，关于疾病的痛楚。我沉浸在这繁密的花朵的光辉中，别的一切暂时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生的喜悦。”伤感和喜悦都是情绪的表露，决定情绪的却是面对人生的态度。一位女作家说：“美不关乎年龄，关乎的是心境，关乎的是生活态度！不管什么时候，平静、宽容、努力和热爱都是幸福。争而不是强争，努力而不是拼命，享受而不是放弃，就会发现生活中很多残缺也是美丽。”我喜欢这文字中的从容豁达，就把这段话抄录下来。我想，盛花与残花都是美丽的，而更美丽的是观照这花的一双慧眼和一颗善良的心灵。读到这样的文字是我的缘分，就如同这不期而遇的一壁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