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
一波波阳光撒着娇躺在延溪花园里,玫瑰开得正好。
一个被时光雕琢的老妇人坐在古老的凉亭,用枯朽的手指摸着脸上的沟沟壑壑,目光浊然盯着盛开得正艳的玫瑰,红的,黄的,粉的……还有白的,那白的可比她的头发丝还白呢。
老话说红颜易逝,生命莫不如此,而我的生命只绽放在那小子送我第一朵玫瑰的时候。该是一朵野玫瑰,也无妨,细养的还是野长的,精致的还是粗矿的,是有差别的。
在男人眼里这差别同口红色号的差别别无二致,倒是女人爱斤斤两两地计较,爱情里尤是。
不计较的爱情不够激情呢,从嗔着责怪,到别别扭扭地生气,再到猫咪式乖巧,爆裂出来的激情让男人应接不暇。
哦,可怜的女人多么可爱,可爱的男人多么可怜。
不过我在那个年代是被家常伦理紧紧裹着的,还上了封条密不透气。对爱情我们羞于齿口,但心尖却开出了玫瑰包蕾。
有阳光从缝隙里溜进来培植,一个回眸直教人低下眼睑,升至天堂。
他是个穷得一塌糊涂的小子,不羁狂妄,活脱脱一匹野马。古铜色的肌肤,明眉皓齿,像是从古罗马的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原野,河岸,古巷,庙堂……四处都有我们不远不近的身影,不高不低的笑语,还有我家的围墙,那里只有悄言密语。
我们如痴如醉,舆论如火如荼。自尊自爱说我浪荡,门当户对说他卑贱。我越歇斯底里,他们越骂我浪荡;他越反抗挣扎,他们越骂他卑贱。
爱情被迫死亡,粉身碎骨提前归于尘土。肺腑之轻,心上之痛,汩汩涌出,如河流一样绵长。
时代是伟人创造出来的,隶属于庸众,庸众不会放过在条框内外跳进跳出的人,包括那个狂野浪漫的唯爱情至上者。
众人像对待罪人一样,评点我们,唾辱我们,在茶余饭后生生不息。
沉重窒息的舆论,是无所事事者的狂欢。杀死人的,是亲人也是参与这场盛宴的一份子。
他们承接着评论,脸红耳臊;将评论裹了层亲情的皮囊后狠狠地朝我们砸过来,正中脑袋。肺腑之重,心上之木,残垣断痕,鲜血汩汩涌出,血色和那朵野玫瑰一样殷红。
生不能恋,那死后鬼魂是否还讲究信仰的一致,财富的均衡和地位的匹敌?我们约定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看风看雨看星空,让爱恋凝结为永恒。
站在崖上,临终互诉衷肠,深沉的诀别生出一种绝美在林崖间流淌。他跳了,以一种英雄般凯旋的姿势,跟从古罗马斗兽场走出来的姿势一模一样。
而最后一秒,懦弱如我,无情是我,哆嗦着跪了下来,然后哆哆嗦嗦地跑回了家,哆哆嗦嗦地过了一生。
他的坟头,常年开着玫瑰,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而我此生只收过一次玫瑰,就是那朵开地恰好的红色野玫瑰。
因为我对所有人说过,玫瑰是我最讨厌的花,热烈又多刺,妖艳还浪漫,惹所有人爱的我偏偏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