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辣汤的乡愁

可能人到了中年之后，生活喧雾腾腾，需要一些东西来结绳记事。恰好食物的内核，既裹挟着童年时代鸿蒙未启的天真，也包含长大以后飞沙走石的岁月。无论何时遇见，家乡的味道，都是辛弃疾的词里描画的那个境界：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眼下冬日渐深，能够在寒冬的清晨，喝上一碗暖暖的辣汤，不失为一件快事。辣汤油条，是老家人最爱吃也是最寻常的早餐之一。依家乡人的饮食习惯，每天早起必喝一碗辣汤，吃两根油条当早餐。若是一天不吃，就像丢了魂，全天没力气，懒洋洋什么都不愿意干。

我的家乡处于鲁西南，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能吃上一次一毛钱一碗的辣汤和五分钱一根的油条，是一件最幸福不过的事。那时候，大街上卖早点的地方很少，只能在背街口、胡同旮旯处，依稀能见到挑担的卖家。而老家辣汤最有名的一处，莫过于打小就喝的小二肉丁辣汤。每天，那担子一头圆桶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辣汤、另一头铁皮桶改造的煤火灶上放着油锅炸油条。一位左右张罗的摊主、两三张矮桌低凳、七八个津津有味的吃客。每天清晨上学从那里经过、我都会眼巴巴慢下脚步、在那焦黄焦黄的油条和瓢香扑鼻的辣汤的诱惑下，备受煎熬一步三回头的走过。

这家的辣汤味道很好，看上去也好看：浓香里漂浮着几块小小的面筋，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鸡蛋饼有长有短，好似一根根带子，在雾气腾腾中舞动；肥瘦分明的肉丁儿晶莹剔透，像颗颗珍珠。盛到碗中，再撒上一汤匙香油和香醋，那香气袅袅娜娜，随着热气直往鼻孔里钻，辣中带酸，酸中带香，光闻着味，我就已经陶醉其中了。赶紧儿咬一口油条，喝一口汤，却被烫得乱叫，才发现心急喝不了热辣汤。于是用嘴吹吹汤，待它稍凉，继续喝下一口。初入口时，有一种绵绵的面汤的感觉，慢慢咽下便有了香辣的滋味。嚼一嚼面筋，越嚼越有味。咬一下，浸在面筋中的汤汁流出来；咬两下，感觉面筋十分劲道；咬三下，面筋变成了小块块，再一起咽下。起初还细细品尝，可是吃得带劲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眨眼间一碗辣汤就见底了。感觉不过瘾，还想来一碗。不一会儿工夫，就“咕噜咕噜”三下五除二又干掉一碗。等到喝完辣汤后，额头上沁出汗珠，全身暖和得像自备了个小炉子，精气神儿就刷地一下上来了，走多远路都不觉得累。

那位说了，不就是一碗汤么？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咋咋呼呼，这般小题大作？这位仁兄，可别小瞧了这一碗黑乎乎的汤，它外表朴实无华，光看那颜色甚至不喜叫人亲近，但其内容着实配得上“丰富多彩”这个词儿：鸡蛋饼、面筯、肉丁儿……完全不搭调的各种食材，通过这碗汤联系起来，却是出奇的和谐，味道也变得特别。热腾腾的汤里，有软的，有 Q 的，有需要嚼的，有只要吸溜的，不同口感在嘴里交集，造就口腔中的千变万化。捞稠的，喝稀的，当真是快意无比。辣汤中大量使用胡椒，便有股子辣，特别提劲儿，如果爱吃酸，还可多加些香醋，酸酸辣辣，才是辣汤的最佳拍档。辣汤要趁热喝，喝时定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喝完鼻尖上沁出汗珠，肚里暖意漾漾，才说明真是喝爽了。

如今，因为工作在外，很少能有机会回老家再喝上这口辣汤。每次到了冬天，天气寒冷，走在马路上忍不住的要缩脖子，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却怎么也不管用，份外想念这一口辣汤，总想着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早餐铺子喝上一碗正宗的辣汤，等到这口辣汤喝完，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到了家。

告诉你吧，靳东都来喝了！

你，不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