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花面条
每年只有逢年过节几次回家的我,看到得过偏瘫的将近七十岁的母亲走路歪歪斜斜的样子,总不愿提出更多的侈求,只要母亲健在,我回家的心就有了归宿。
如果母亲健康,我的要求并不过分,那就是能吃上一碗母亲亲手做的葱花面条。
母亲年轻时非常能干,从生产队里干活回到家,不是洗衣就是做饭,好象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劳累。母亲知道我爱喝饭,特别是爱喝面条。下午从地里干活回来不管天色早晚,多是和上面,在案板儿上擀面条。我有时往锅灶里添柴火。面条快出锅时,母亲在勺子里倒些棉油,把勺子伸进锅灶里将油燎开,把切好的葱花放进油里,葱花发黄时在勺子里倒些盐,把勺底的灰用抹布拭去,将勺子放进锅里.这时,我的口水便随那响声流了出来。
前年夏末去老家回来的路上,过一个小村庄时,因为车窗玻璃半开着,闻到一股葱花面条的清香。这不是我久违多年梦寐以求的那股葱花面条的清香么?我顿时来了精神,车窗外朦胧的夜色和象星星一样的灯火勾起了我的记忆,我想起了多病的母亲。
回到城里,妻子做好的饭菜我没吃,去街上一家名为“家乡手工面条馆”的店里要了一碗,并再三嘱咐服务员要葱花面条。母亲做的葱花面条未喝到口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如蜜蜂追随鲜花一样的令人无法惋拒的清香,在那家饭馆里我没有体验到那种感觉。那种柔滑细嫩,劲韧上口的感觉我也没有找回来。在以后的连续几天里,我挨个将那条街上所有的手工面条馆都吃了个便,要的也都是葱花面条,说来也怪,就是没找回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我将此事告诉妻子,妻子说:“那种感觉你永远也找不回来,即使你在路过的小村庄里吃上一碗葱花面条,也找不回过去的那种感觉,即使母亲亲手为你做一碗葱花面条,你仍然找不回过去的那种感觉。”
我更疑惑了。
前几天,我的一位退休的老师在我家闲坐,我将此事告诉他,他说:“那是特殊年代、特殊历史条件下的葱花面条,正如前几年的忆苦菜今天却上了大饭店。人的口味有时代,口感有年龄。”
我顿悟。
(写于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