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到底是人各有命,开到荼蘼花事了
麝月虽然也是在宝玉身边当差的大丫鬟,只是似乎有了晴雯和袭人之后,她的存在感就没那么强了。
但她在书中的地位却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的在贾府“从一而终”的女孩儿。在高鹗续书的后四十回里,她是即便在宝玉宝钗落魄后依然还在他们身边服侍的重要人物。
她见证着那么多女儿们的薄命,见证着那么多女儿们的离合悲欢。
同样,完整地见证着贾府从繁荣走向穷途末路的全过程。
在《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麝月抽中的花签是荼蘼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另附着一句旧诗:开到荼縻花事了。
有人说,荼蘼花开后再无花争艳,所以它便是那最后一场花开的盛事了。
或许正是因为是最后一场,所以才被称作“韶华胜极”吧。
毕竟,我们总是对谢幕的最后一场盛事有着特殊的情怀。
因为,再无群芳胜故人。
苏轼有诗云:“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就像那麝月在群芳之中默默无闻,不与谁争春。
虽然花开最晚的是寂寞的,但其他的花开的比她早的,她们哪一个又不是寂寞的呢?
有的不知一缕香魂落谁家;有的再也难似故人来;有的美玉终陷泥淖中;有的作罢此生成陌路……
很多人都说麝月像袭人,而且她也是袭人教导出来的。
在《红楼梦》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中有这样一处情节。
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宝玉)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指袭人)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而且麝月体恤别人,所以留下自己来照看屋子,这跟袭人一样。在宝玉这里的责任感是非常强的。她们在工作事务上都是稳重认真型的。
还是在这一回,有一处宝玉替麝月梳头的情节,只是还没梳两下子,就被晴雯撞见了,还被她冷嘲热讽:“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
这最主要也是宝玉和园子里那些女孩子们没轻没重惯了,所以就到处招蜂惹蝶。
只是宝玉替麝月梳头毕竟不是袭人和宝玉试“云雨情”的性质,所以她在宝玉那里到底是没有袭人来得重要。
而且晴雯这个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副小姐”性子又是极直的,常常心直口快地奚落别人,因此也容易得罪人。
不过麝月的性子像袭人,她们的性子还是比较柔顺隐忍的。
而且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往往知道这条生存法则的人比那些“公然叛逆”者结局要好些。
麝月但是麝月的性子里也不是一味地柔顺,她不同于袭人的地方就是她有时候也会摆出自己“大丫鬟”的身份来教训人。
只是她不同于像晴雯教训偷平儿虾须镯的坠儿那样冲动,而是采用“不失威严又以理服人”的方式。
当坠儿妈因为晴雯要撵走坠儿的事情来讨说法时,麝月就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麝月喜欢拿身份说事,说明她潜意识里的身份阶级还是十分明确的,她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优势所在,这样子更容易一针见血地戳人痛处,占得上风。
确实,她们这些大丫鬟算个“副小姐”,尤其是跟着讨喜主子的大丫鬟更是“奴凭主贵”。只要看看厨房里的柳嫂子对待晴雯和司琪的不同了。
而且宝玉和这些园子里的姐姐妹妹们又是喜欢亲近的,所以连个“主仆”的界限往往有时候都没有了。
更何况在宝玉眼里: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所以自然是担待那些一个个花朵儿样的女孩子,不去担待那些尖酸刻薄喜欢无事生非造谣的老嬷嬷们了。
当然,宝玉那句话自然是有他的局限性的。
他身边的大多数女子就是那些大观园里的女孩儿和那些媳妇老婆子们,而女孩子大多冰雪灵巧,那些老嬷嬷却大多喜欢狗仗人势。
所以他才觉得出嫁了,变老了的女人就不好了。
放在当今社会可不是这样,有些女子到了婚嫁的年龄之后身上却多了很多年轻小姑娘所不具有的知性美,成熟美。
那么即便将来这样的女子老去,岁月也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也一定是会让她优雅地老去。
看来麝月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还有后来芳官的干娘何婆子欺负芳官,袭人也知道了她们几个人之中麝月处理最好,便说:“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
说明麝月的处理方式是得到袭人的认可的。那袭人支持她也是体现了“用身份压制”的这个行为得到了一致的默许性和认可性。说明她们都觉得这是“高人一等”的方面。
且看麝月的表现:
麝月听了,忙过来说道:“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叫的。”
那婆子也无话可说了。
在封建等级森严的时代,连像贾环这样的虽然是赵姨娘生的,可是因为贾环是主子,赵姨娘按理说都是不能来对他吆五喝六的,因为自有老爷和太太管着他。
更别说是丫鬟有了主子,只该由主子打骂,更轮不到干娘发威了。
因为这是越礼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就是不给主子脸面的表现了。
欺负谁的下人也就是欺负谁了。
而且麝月还拿宝玉生病的事情来说事,病人是最需要修养的,而宝玉又是老太太太太的心头肉。你们在这边鬼哭狼嚎不让人清净,扰了养病的人,你看老太太太太会放过你吗?
不得不说,麝月说话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麝月不过最后到底是人各有命吧,麝月也只能算是最后的一场绚烂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