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从梦中惊醒，我泪流难面，独自靠在墙上，看着远处隐约间露出的山头和时不时闪过的高速公路上大卡车的微光，听着他发出的时起时落的鼻鼾声，就这么毫无目的地坐着，面部平静，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默默地感慨，好像这一辈子，有一种感觉，自从它第一次因故丢失的时候，就再也不曾找回来过。我时常这样喜欢将目光投向远方，然后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发呆，有时候是真的平静，有时候是在执拗的想一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在将一件事情放下之前，我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和自己和解，永远都那么喜欢钻牛角尖。

梦中的我大概是因为受到冷落而一个人出走，出走经过的路途是儿时常常走过的那座石桥，那是一座饱经风雨，最终在时光的打磨中逐渐飘摇的石桥，就如同一位年轻时叱咤风云，而最终在岁月的蹉跎中不得不沉寂下去的老将军，变得可怜，渺小，又无辜。那桥很高，两边都是铁栏杆，小时候上学的时候，总是有一些胆子大的男孩抓住那样的铁栏杆摇啊摇，直到有一天，栏杆终于因为孩子的顽皮而齐刷刷掉下好一段，而桥的两边成了空荡荡的悬崖。梦中的我是在一个有雾的清晨，就从那座断了栏杆的石桥上一路哭着跑过去，恍若隔世，又仿佛近在昨日。醒来的时候，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我看再多亦舒的书，再将自己伪装得云淡风轻，再表现得对一切毫不在意满是不屑，本质上，我依然是那个一直以来都极度缺爱的孩子。只是最近这几年来，我渐渐学会了将自己的情绪隐藏，渐渐学会了皮笑肉不笑，因为不见得你哭天喊地就会有人在意。我甚至自以为聪明得地骗过了自己，以为终于可以坦然放下一些曾经一度羁绊着自己的事情。直到这样的梦出现，仿佛当头一棒，立刻让人觉醒。如若不然，我又何至于在梦中惊醒之后泪如雨下，毫无睡意。

很多少都对我说过，我不像个女孩子，总是能够一个人很独立地完成所有的事情，一个人上班，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开车，一个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搬家，一个人居住。确实有时候，甚至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更喜欢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我能够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从而最大程度的靠近自己。又或许我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独立，比如每一次发烧的时候我会渴望有人能够将一只有温度的手轻轻放到我滚烫的额头上，比如我希望每天晚上一个人出去散步的时候，会有一个人用他的左手轻轻牵起我的右手，分享我耳机里播放的悠扬婉转的歌曲，比如我希望会有一个人能够让我在深夜打过去视频聊天聊天说地，畅谈理想和文学，顺便再谈谈最近的心事。

可是没有。

但所有我坚守过的，大多数人所不能够了解的事情，于我而言都是无比珍贵的。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在人群里保持沉默。倒不是因为没有表达欲望，也不是因为我生来善于倾听，只是我很早就知道，不是每一个时刻，面对每一个人，适合分享所有的事。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人都需要宣泄，谁都不会服谁的时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不容别人否认，也不屑于得到别人认可的想法。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容他人窥见的秘密。自渡容易，渡人难，我们都足够渺小，渺小到刚好能够安置好自己，甚至有时候连安置好自己都那么难。所以我总是不愿意告诉一些人周遭的一切是多么不尽人意，因为曾经尝试着这样做过，得到的答案无非是「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仅此而已，以前我会很失落，为什么听不到其他不同的声音，后来我发现，受伤的时候，除了当事人，其他人所有深深浅浅的安慰，都无济于事，但即便如此，如果得到了那句鼓励，也要感激。

小时候被同学嫌弃，被亲人冷落的时候，我总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上老半天，哭累了，很多时候一个人就睡着了。我曾经一度以为当我哭泣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用他温柔有力的手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为我拭去冰冷的眼泪，然后哄我入睡。后来我发现我总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从梦中莫名其妙地醒来，眼角带着干涩的眼泪，并没有等到那个渴望等到的人来哄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起身，拍拍裤子上染了的灰尘，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回家去。现在想想都觉得无趣。

曾经在庆山的书中看到说是一个孩子喜欢将花瓣一叶一叶揪下来，在美好的花瓣上留下指甲痕的印记，或者将花瓣揉成水汁，她说这样没有血液，没有疼痛的生命，让人徒生恨意。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和我一样，大概是缺失了很多爱，也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眼泪。那一刻我除了怪她不知道要怜香惜玉之外，突然产生一股熟悉的心疼。但我不会选择毁灭美好，我会不断靠近美好，也好慢慢荡涤自己身上的阴暗的某一个侧面，就如同我在书中看到的那样“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见过一些人，他们日复一日的拥有炽热的爱，无论理想，无论友情，无论爱情，他们从不怕受伤，他们无限向自己所向往着的生活靠近，他们不怕麻烦，也在一如既往的认真中获得了充实。如果注定不能拥有好的结果，去完善这个过程也不枉经历过一场。所以很多时候，我在丢失一些让我神魂颠倒，让我欲罢不能的美好时，总不至于如此失望。如果不能够像期待的那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不能够获得很多很多的爱，也可以有很多很多个能够原谅，不必苛责的自己。

当我看到远处稀稀疏疏的朝阳，看到午后在院子里不顾炎热捉起迷藏的孩子，看到夜间零零落落的灯光，听到窗外汽车的鸣笛，感受到每一股夏天清爽的风，抬头看到天空每一朵轻轻浮动的云和每一棵随风摇动不止的树时，我会在登高凭栏时将目光放到远处的天际，抬起头，告诉自己，世界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