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贼事(东北方言版)
贼人贼事(东北方言版)
文/张守权
搁那改革开放前的生产队耐时候啊,老农民那家伙可真叫穷啊!地位低下被人瞧不起不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吃不饱穿不暖,家里揭不开锅可是常事。每年大年一过家家户户基本就得啃大饼子了,开春那一前一后是老农民最他妈难过的时候,那是青黄不接啊,小孩伢子一个个整天饿得狼哇的。大人没办法只好四处借粮,粮借到了,却没有菜。就那节骨眼你还想吃菜,做梦娶媳妇去吧!顶多打点辣椒酱或者就着咸菜嘎达就对付一顿。夏秋还算差异一点,因为搁农村到处都是庄稼地,漫山遍野都贼拉的绿啊。大苞米、红高粱、黄豆、小麦、谷子、糜子、大白菜、红萝卜、土豆子,对了,还有瓜地呢。家里要是接不上流了,只要胆大,背个麻袋钻进青纱帐,那可是要啥有啥呀!这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正因如此,那年月,每年庄稼没棵(读莫科,意思是庄稼有一人高了)的时候,也是农闲的时候,生产队都要组织社员夹着个镰刀到庄稼地里去看青(学名护青)。有的生产队还在地头支个大窝棚,一方面是供看青的晚上在那里休息,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吓唬人。那时候,小孩子走在田间地头,只要看见咯吱窝夹着个镰刀的过来,即使你啥也没偷也是浑身突突。小时晚,俺们这帮小孩子老羡慕那些看青的了,感觉这世间除了扛枪的当兵的就属这些夹着个镰刀看青的牛叉了。他们的镰刀那是贼拉的快啊,没事儿的时候他们便捎个苞米秸秆当甜秆吃,又拿镰刀又吃甜秆还挣着队里的工分,天下还有比看青更加牛叉的职业吗?
虽然这山上(东北人习惯把大地称为“山上”)到处都是看青的,但是一旦把人饿急眼了,那可是啥事都能干得出来啊,狗急了那还能跳墙呢。每年都会涌现出大量的偷庄稼、偷菜、偷瓜以及偷队里柴草的贼人贼事。一旦这些事出现,满屯子里的人都奔走相告,感觉比看了一出精彩的电影或演出都兴奋。
一、李小脚偷柞子
每一年的开春,俺们农村青黄不接,忒他妈不好过了。这节骨眼啊,很多人家都缺少柴禾烧。那年月没有煤气罐子,没有电饭锅,没有电褥子,更没有电磁炉、电冰箱、电水壶啥的,烧水、做饭、烧炕、取暖那是离了柴草就玩不转转。广大社虎子(社会上对农民的蔑称)家庭还好,每年秋天每户能够得到生产队分给的一些苞米杆子、苞米柞子(玉米秸秆的根部)以及黄豆秆、高粱脑子(读挠子,即高粱脱粒后的穗)啥的。而那些供应户(吃供应粮的户)却只能花钱买柴,再不够就得在秋后或开春拽上大拉车子扛着大搂耙子到山上去捡柴禾。但那时候,靠屯子十里八里的大地早已比光屁股的人还光了,捡柴禾只能到更远的地方去,一家几口忙乎一天也就能搂点不大抗烧的干草而已。
正因捡柴禾不容易,于是便有些胆大的人干脆选择偷队里的苞米柞子。那年月,秋收割苞米秆子的时候有意将茬子留得很高,等到第二年开春用小稿子刨出来便是很好的柴禾。在苞米柞子没有刨出的秋冬季节,如果谁用脚丫子踢柞管被视为十分缺德败类带冒烟的行为,因此,每年人们即使缺少烧柴,也很少有故意踢柞子管的。
某年开春,正当人们忙忙活活的搂柴禾或刨柞子的时候。俺们屯子有个叫李小脚的老太太犯事了,李小脚的大名是啥,知道的人早已不吃咸盐了。她因为有一双三寸金莲而得此称号,她不归属于哪个生产队,好像也不是供应户。关于她的风流传说很多,据上岁数的人说她不正经,具体怎么不正经的谁也说不清楚,因为也没有谁亲眼看到人家不正经过。李小脚犯事的地点在靠近屯子边的郭家五队苞米地,
这事很快就像重大传染病一般传遍了大半个屯子,跟前的人奔走相告,小孩子们和一些好事的的人连跑带颠的跑到事发地点,吠嗤带喘的看着事情的进展。两个队里的人(可能是队长及会计)杵倔横丧的说必须罚款五块,否则就把李小脚带到公社批斗。李小脚哆嗦乱战的放下那个仅仅装着不几个柞子的筐说:“别罚了!你们看看我刚刨下这么几棵,我一个老太太吧唧的再偷能偷几棵?”
一个戴蓝色夹帽子的人说:“你不老实,还能偷几棵,这跟前俺们队的柞子都丢多少了?人家都说是你干的。”
李小脚继续在解释,理由无非是家里就她这么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闺女、没柴烧了、日子不好过等等,求队长放过他。
队长喝道:“哼!你没柴禾烧就偷柞子?我们要是没鸡蛋吃了就扣你家鸡屁眼你愿意啊?再说了,你没柴烧想别的办法啊,你看那两个孩子刨队里不要的谷子柞子呢。”
大家伙往旁边一看,果然有两个半大孩子拿着小稿子在看热闹,旁边地上的框里装着一筐底刚刨的谷子柞子。而这两个小嘎一听队长这么说,仿佛得到表扬一样无比光荣,热闹也不看了,立马的开始卯足劲儿刨起队长允许刨的谷子柞子了。
费了好多唾沫星子,几个人的嘴里喷出无数的大肠杆菌后,李小脚最后雨儿终于告饶了,答应交五块钱的罚款,但是她身上没带钱,于是,队长便跟着她挎着筐一步一挪的向她的家里走去。她家能有五块钱吗?那年头,我家可是没有啊!邻居老扁家更是一个子都没有。如果有,那就可以证明这个整天没有正经营生的老太太真的不正经,钱的来路一定不明不白。还是看看去吧!千万千万不要浪费这个大好机会!于是,大家伙便像一群紧盯臭屎的苍蝇一样,闹哄哄的跟到了李小脚家。那两个刚刚被队长“表扬”过的刨谷子柞子的小嘎也各自挎着筐混进组团看热闹的队伍中。
队长他们跟着李小脚进屋了,这帮看热闹的只能挤着趴窗户往屋里瞅。李小脚的脸抽抽着,好像烫绒一样,她慢腾腾的掏出钥匙打开墙北的一口大柜,手搁柜里头挌了半天最后才拿出一张嘎嘎新的“大白边”(十元钱的俗称,因其白边很大)十分心疼的说道:“十块行不行?”
队长嘎不溜丢脆的说道:“不要十块,就要五块!你给我麻溜的拿五块来!”
李小脚说:“你看我也没五块的呀,就这么个十块的!你找给我五块吧!” 窗外的看热闹的可着急了,“这老刁婆可真有子,一开始就罚她十块就好了!”队长想了想说道:“找你五块?我们贫下中农哪像你个地主婆这么有钱,赶紧上那嘎达把钱破开,我们搁这等着!”
李小脚给弄得没着没落的,只好打发闺女到后面的供销社把钱破开交罚款了事。队长一口吐出口中的旱烟头,那“扑”的一声好像放屁的声音一样。他把那张带着炼钢工人图样的五块钱慢慢的揣好,我感觉那一揣好像揣了一个世纪。之后,带着手下在众人的目送下牛哄哄的大摇大摆的走了。钱给了,观众也感觉特别过瘾,仿佛那张五块钱的票子揣到自己兜里一样。直到这帮没买票的观众走远了,我们忽然听到从李小脚家里传来了一阵悟了豪疯的不重词的爹娘爷奶八辈祖宗的臭骂声......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