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舟舟的孩子老了
《那个叫舟舟的孩子老了》
那个叫舟舟的孩子老了
题记：胡厚培(舟爸)，舟舟“连谱子都看不懂，不会视唱乐理，协调乐队，根本不算是指挥”。
1 舟舟是谁
舟舟，全名胡一舟。1978年4月1日“愚人节”那天生于湖北武汉。
不幸的是，舟舟一出生就患上了“先天愚型儿症”。这种病在我国发生的概率是500万分之一。
如果一个正常人的智商是100，那么智商低于90就属不正常。有一种划分法说：智商在80一90属于次正常；70一80属于迟缓；60一70属于轻度智障；50一60属于深度智障；25一50属于亚白痴；25以下属于白痴。
舟舟的智商在30左右，这让他一直到8岁数数才能数到5。而一个智商正常的孩子，通常在2一3岁时就能数100个数，背几十首唐诗了。
弱智，让舟舟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不是被同龄的小朋友抢走玩具，就是被顽皮的小孩脱掉衣服。
这让父亲胡厚培十分恼火，他是武汉交响乐团的低音大提琴手，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不得不将舟舟带在身边，甚至排练节目时也不例外。
这倒是让舟舟从小比同龄孩子多了一个接触音乐机会，从2一3岁起舟舟就常常泡在交响乐排练大厅里。幼小而又弱智的他，开始被动地接受音乐的醺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音乐感到了兴趣，开始认真观察指挥家张起的每一个动作并牢记在心。
但是，包括他父亲胡厚培在内，没有人去想日复一日的排练会给这个无知的弱智儿童带来什么？他只是一位躲在角落里的小小旁观者，在那儿日复一日地看着众人在那个被称为指挥家的老头张起的比划下，演奏着一首首交响曲……
作家米兰.昆德说，必然性没有意义，就像吉普赛人根据杯子底下咔啡渣子多少来预测吉凶一样，只有偶然性才会言说。
舟舟的出名，完全出自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一天，在武汉交响乐团排练大厅，在排练的间隙，在指挥和乐手们休息的时候，一个叫舟舟的弱智孩子，突然站到了乐队指挥的位置上，敲响了定音鼓，挥动起手臂，煞有介事的模仿张起指挥起来。
听到鼓音，看到手势，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6岁智障儿童的表演惊呆了，紧接着他们配合他的指挥演奏了一曲《卡门》，从此，这个叫舟舟的智障儿童便开始了他的指挥生涯。
2 曾经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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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6岁的智障儿童，在没有专门学习音乐的情况下，能指挥一个交响乐团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一位叫张以庆的影视编导的注意。
在征得舟舟父亲胡厚培同意之后，张以庆深入到舟舟生活之中，跟在他后面拍了一部《舟舟的世界》的记录片。这部片子播出以后，曾获得多项大奖，与此同时，舟舟也引起了各方的关注，加入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登上了1999年中国残联举办的春节晚会舞台，2000年和施瓦辛格、刘德华同台演出，并出访新加坡、美国等五国和三大洲，多次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
他走遍了全国每一个省会城市，2000年，在世界顶级卡耐基音乐厅，他指挥过美国十大交响乐团之一的辛辛那提交响乐团演出被视为事业的顶峰。
于是，他被人们称为“天才指挥家”，鲜花和掌声，在眩目的聚光灯下，像一串串吹出的七彩泡沫一样令人羡慕。
辉煌的年代，演出的邀约纷至沓来，一场演出的出场费最少3万元，主办方还要请国内最好的交响乐团，提供高质量的食宿保证，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还提出要给舟舟一套位于北京北四环内的房子。
辉煌的年代，他接受过难以计数的采访。光央视的栏目就大大小小上了20几个。
3 关于“天才指挥家”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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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舟舟演出的辉煌年代，几乎没有怀疑他是音乐天才，人们送给他的都是鲜花、掌声和羡慕的眼神。
从辉煌到落寞的拐点是从2006年开始的。这一年父亲胡厚培带着舟舟离开了中国残疾人艺术团，从此舟舟的演艺生涯每况愈下。
在老家湖北武汉，曾有人开出4.8万的月薪，成立“舟舟交响乐团”，但却在一年后因经营问题终止。从2008年起，舟爸胡厚培自已接过来干，一直坚持到2013年舟舟走穴收入锐减，乐团入不敷出为止。
后来舟舟又辗转去了北京一家民营残疾人乐团，在那里他与四五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这家乐团请不起交响乐队，有时用民乐队代替，有时干脆让舟舟伴着CD音乐对着空气指挥，有时甚至客串一些小品里的小角色。
这十几年，舟舟已经与大舞台、交响乐队渐行渐远，高峰时他每年演出168场，现在每年演出不到10场，曝光度越来越低，人气骤降。
“天才指挥家”，一下子跌落下了神坛，变成了只要露个脸、站站台即可的“过气名人”。
于是，关于舟舟指挥能力的质疑声随之而来。
面对人们的质疑，舟爸胡厚培并没有掩饰什么，在媒体面前他坦诚地说，儿子不是“天才指挥”！
“指挥的知识领域、专业技能要求非常高。他连谱子都看不懂，不会视唱乐理、协调乐队，根本不算是指挥”。
“我说或不说，人们对舟舟的认识是迟早会来的，这才是舟舟的本来面目。把他身上那层魔幻撕下来，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其实“真的没有人问舟舟是不是指挥家的问题，大家都只听感人的故事，我没有机会讲，去破坏那个氛围”。
但是胡厚培觉得，得承认舟舟确实有很好的音乐感，加上他每天听交响乐，练习指挥动作，在一些他比较拿手的曲子，如《瑶族舞曲》、《德九第四乐章》、《卡门》等曲子，80/一90/的指挥动作可以跟着节拍做完。
4 勤奋的孩子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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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舟舟6岁那年登台表演算起，今年40岁的他已经度过了34年的指挥生涯。
如果换成一个音乐学院指挥专业的毕业生，从20一30登台算起，34年后差不多已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心目中那个小孩舟舟也变成老人了。
做为一个深度智障者，时间的痕迹他同样没有躲过，白发已从两鬓钻出，低垂的眼角密佈着皱纹。偶尔一低头，下巴上的肉赘到领口。
唐氏综合症让他患上了滑膜炎、关节炎和痛风，多数时蜷缩在房间角落里不想动弹。
现在，舟舟所在的残疾人艺术团已经大半年没给他开支，“只是包吃包住，还过得去。”
只不过曾经的辉煌仍在他潜意识里留下一些痕迹，他会抱怨现在“无聊”，想回北京去，那里有大舞台、灯光、鲜花和掌声。
只不过深度智障将他的孤独降到了最低值。这倒让我想起残疾人作家史铁生说的一段话，他说：“真正的孤独不是一个人在寒冷而苍茫的大海上漂流，而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在美好生活展开的地方，没有你的位置。”
用这段来形容舟舟现在的演艺生活，再恰当不过。
现在，艺术团虽然在演出海报上將舟舟放在显眼的位置上，但是当演出开始后，站在舞台中央的是别人，并有他的位置。
于是，他真的成了露下脸就离开的“过气名人”。
当观众看到他那老态胧钟的样子，会不约而同的说：那个叫舟舟的孩子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