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独身的我求搭伙无门。人到中年,第一次孤独到害怕未来
公众号:老虱杂货铺(更多孤独等着你)
一到春节,平时分散各路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因此这个时候往往会变成一年当中价值观冲突最剧烈的时间。对于独身的人来说,此时避开人群是最明智也是最无奈的选择。于是,2015年1月,寒假回到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在除夕前几天离开家乡,独自踏上了前往西藏的路途。
农历二十七那一天下午,我飞到了拉萨。当天晚上,在拉萨唯一认识的朋友、在西藏日报工作的刘梦接待了我,请我吃了火锅。第二天,刘梦就动身去尼泊尔徒步了。这意味着我除夕夜极有可能要一个人过了。为什么说是“极有可能”?因为当时我内心抱着一线希望,路上也许能碰到跟我一样独自出游的驴友,我们可以结伴过除夕。他们一定会很乐意。基于我以往的旅行经验,要找到同伴似乎不难。西安交通大学的大三学生小汪同学不就是我读博士二年级那一年暑假在丽江碰到,然后一路同行十几天到成都的吗?一路上,我们聊旅游、聊历史、聊政治,从仇外喷子变成了理性派的小汪同学称那是他的“启蒙之旅”。跟我聊天,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和道理。
离开家乡,在外过春节,我不是第一次,但以前都是因为工作或学习而滞留在外,有同事或同学陪伴。除夕夜大家约好一起买菜,自己动手做年夜饭。虽然离家在外,但也其乐融融。在旅行途中独自过除夕,我还是第一次。尽管出发之前发到QQ空间动态的所有照片都显得我非常快乐和镇定,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惶恐不安:万一找不到人,我一个人该如何度过那一夜,特别是吃年夜饭的那几个小时呢?
除夕前两天,我表面是在游玩,暗中却在四处撒目地寻找跟我一样孤独的旅行者。在敏感脆弱的时刻,孤独的人总能放下孤傲,暂时抱团取暖。
农历二十八那一天,我通过一个群,认识了几个打算春节拉萨过年的驴友。群主“蚂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也是一个人来拉萨,想约伴一起玩。那天早上,她在群里吼了一声,群里的驴友陆陆续续来到了布达拉宫,但多是三三两两,自己有伴。表面上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但基本上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自己玩自己的。跟我一样一个人出来玩的蚂蚱看到没人跟着她转,似乎觉得作为群主的自己显得很没有面子。于是,她把我和另外一个也是独行的驴友当成挽救尊严的道具,拉住我们说:“咱人不要太多,就咱们几个一起玩刚刚好。”
半个小时后,群里更多的驴友陆陆续续来了。蚂蚱身边的人一下增加。于是,她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忙不迭地跟着几个北京来的男人走了。“又一个渣女。”我心里暗暗骂道。骂完,我眼光开始四处搜寻。然而,春节的西藏寒冷难耐,出来到拉萨玩的人很少。我当天的希望落空了。春节结束,“蚂蚱”回到在湖南的家之后,主动加我QQ,要了我手机号,并表示湖南离贵阳很近,她有空会过来“看我”。我直接骂道:“你一边凉快去吧。”
农历二十九,我一个人来到哲蚌寺。在背对雪山自拍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这时来自大西北的小王主动帮了我的忙。遗憾的是,他这次旅行带着一个女的,很像是他的女朋友。我们三个结伴在哲蚌寺玩了一个下午。一路上研究生毕业的小王跟我聊历史、聊时事、聊学术,聊得非常尽兴。回到拉萨,小王告诉我那个女的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半路就分开了。我心里一阵窃喜。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人了,谁知小王说他第二天就要去林芝。我这一天的希望再次落空。
2月18日,终于到了农历除夕了。白天如果再找不到伴,年夜饭就只能一个人吃了。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一个去羊湖的当天来回的小团上。一是希望团里有跟我一样的独行驴友,晚上可以一起吃饭。二是希望即使在碰不到的情况下,路途足够遥远,远到回拉萨的时候,下午6点到9点这个年夜饭的高峰时间已经过了。那时候,为了团圆而从街上消失的人潮会重新出现。在车上度过下午6点到9点这段时间,好歹有同团的驴友在身边。即使我们彼此不说话,心里也不会觉得孤单。
到了羊湖,我失望地发现同车十几个驴友都有伴。在那里停留的两个小时时间里,我根本无心看风景。在回程的路上,我心里一个劲地希望车开得慢一点,甚至希望它抛锚,停下来慢慢修理。然而,这辆藏族司机的面包车飞速地朝拉萨逼近。随着城市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的心越来越沉。此时,同车的驴友们不是掏出手机打电话,就是手机的铃声不断响起;他们不是被约,就是约朋友同伴晚上一起吃饭。也许是不希望自己在他们眼里显得太孤单、太可怜,我也不停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看,假装在等谁的电话或短信,尽管我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约我。
下午五点多,面包车回到了拉萨城。这时候,汉人开的所有店面都关门准备亲人团聚了。那一天正好也是藏历除夕,大多数藏族人的店面也关门了。与前几天相比,拉萨街头十分冷清。驴友们陆陆续续在城区不同的地方下车。每下车一个人,车上人就愈少,我内心的孤独就愈烈。
司机把最后下车的我送到平措。上楼梯,经过旅舍大厅,看到一位女服务员坐在前台,那一刻孤独感似乎有所缓解——此刻在这个城市还是有人跟我一样孤单的。然而,一个人走进房间关上门那一刻,孤独迅速膨胀到接近极限,内心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灵魂,让我焦躁不安。躺在床上,不时拿起手机,怕错过任何短信或qq留言。心里徒劳地希望刘梦突然会回到拉萨,打电话给我。
刚刚泡下泡面,突然群里有人说旅社的一家分店正在组织住店驴友包饺子吃。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一根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救命稻草。疾步跑到前台一问,得知饭局还没开始,我兴冲冲地赶到了分店,然而,迎接我的却是一道冷冰的闭门羹:店员说只有提前几天报名的人才能参加。性格一向刚硬的我用几乎哀求的口气恳求他让我加入。他一脸公事公办,同时又略显无奈:“没有事先报名,突然加人,到时候不够吃,客人抱怨怎么办?”我失望至极并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身后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坐着吃饺子的客人们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我。那一刻,无助的我觉得自己不但可怜,而且狼狈。
悻悻地回到旅社经过前台的时候,这一天内心淤积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转发成了一股强烈的怒火,发泄到了前台服务员身上:“你跟你们分店怎么沟通啊?明明不能加入,你却跟我说可以。弄得我多尴尬。太不会做人了,就算我是要饭的,他们也可以收下我一个人吧。我要向你们经理投诉你们。”
回到房间,关上门,后悔自己不应该这样无故迁怒于前台服务员。打开电视,孤独又无力地咀嚼着之前泡好但已经凉了的泡面,旁边还有一个前一天买的苹果。这就是我2015年春节一个人的年夜饭。
在这个人生中第一次旅途中的一个人的除夕夜,坚强的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一滴孤独的眼泪。我突然陷入对未来无限的恐惧之中,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加,来自世俗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我回家过春节的几率会越来越小。今天这个旅途中孤独的除夕夜不过是一个开始。在家庭和自由之间,我是否应该重新作出选择呢?那一刻,我差一点动摇了。
擦干眼泪,洗澡上床,只希望用早点入睡的方式,让这个夜晚尽快过去。关了灯,我马上拿起手机发空间动态。动态上的照片和文字都显示,这一天我过得非常开心。好友点赞不断。
10点半之后,突然电话响起。小王给我打电话,约我去大昭寺看藏民在藏历新年除夕夜的朝拜。原来他当天没去成林芝,晚上以为我一时回不来,就跟着别人一起吃饺子了。我翻身穿好衣服,戴上围巾,走出旅馆。外面飘起了小雪,拉萨的夜晚格外的寒冷。
第二天一早,我搭上飞机,飞往西安,再转乌鲁木齐。一个人前往南疆的喀什。有了第一年的经历,第二年(2016)春节,我一个人在南疆喀什过除夕,孤独感就没那么强烈了。去年(2017),我一个人在国外。除夕夜几乎毫无感觉。学者刘瑜说得对:“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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