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懂李商隐,读懂已是伤心人(下)
文/麦大人
05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一个小小县尉的编制。讽刺的是,我混了十年,跑了神州一圈后,如今我依然还是那个不起眼的芝麻官。
广元851年,我今生最爱的人撒手人寰,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想到我这一生一事无成,又四处颠沛流离,聚少离多,让她担惊受怕,泪如雨下,悲从中来。为她写下了《房中曲》:
…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
此后几个月,我闭门谢客,终日靠酒精麻痹自己,同时又写下了诸多悼念妻子的诗。
七月初,我带着儿子回到泾源节度使府。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片荒凉之景,曾经的曼曼倩影,更与谁人说?想到往昔种种,挥毫一首《西亭》:
此夜西亭月正圆,疏帘相伴宿风烟。梧桐莫更翻清露,孤鹤从来不得眠。
这年秋天,为了一家生计,正好应朋友柳仲郢之邀,我不得不辗转四川任职。途中遇大雪,留下了《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在巴蜀的几年间,我一直郁郁寡欢,始终没法把亡妻放下:无论你在还是不在,你都永远在我心里。
为了转移情绪,我开始研究佛学。领导见我心情萎靡不振,将美貌绝伦的歌伎张懿仙送给我续弦。我一口回绝,表明心里只有亡妻,并写下了《李夫人三首》,以表初心。
四年后,柳仲郢调回京城,他为我安排一个还算不错的闲职。自从发妻去世后,我对功名已不抱任何希望。
亡妻五周年祭,我路过曲江,独自怅望曲江水,有了《暮秋独游曲江》: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如此哀婉情殇的诗,两百多年后的苏东坡《江城子》也有这么几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06
公元858年,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半个世纪后,我们的大唐帝国也随之覆灭,中华大地再次陷入军阀割据的混乱年代。
我曾经树立远大志向,以振兴大唐为己任,只是时代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徒有满腹才学,却终生无用武之地。我的一切愿望也化为泡影,不复存在。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时也命也,我很幸运地生在大唐帝国。不幸的是,我们的帝国已到晚期,大唐已经日薄西山,内忧外患不断。
大时代背景下,个人很难有自己的选择,我们往往身不由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现代人都说,我的诗歌晦涩难解,尤其是“无题”诗,其实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彼时,朝廷昏暗,我不能直抒胸臆啊,这也是无奈之举。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
在我们古代,读书人都怀有建功立业的志愿,我也不例外。但我在尘世走了一遭,并没有取得任何成就,但我在文学史上却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最权威的唐诗排行榜,就是今天的《唐诗三百首》。这份榜单载录了杜甫诗38首,王维诗29首,李白诗27首。而我的诗,则收录了22首,位列第四。
我的诗歌普及率在所有唐诗中是最高的。王维诗境界太高,李白诗太过飘逸,杜甫诗太过现实。只有我的诗,既有烟火气息,又有唯美风骨。
继诗圣杜甫之后,我又把唐诗推向了又一个高峰,我是晚唐最伟大的诗人。杜牧与我齐名,我们并称“小李杜”。我又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
就连至性至情的,写出“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金末元初文学界最大V元好问,在看了我的诗后也忍不住长叹:“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