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双傻得“高明”的儿女

      人常说，虎父无犬子，这句话换作母子再反过来讲恐怕也成立。我这个处处尽显怂包、已过而立之年的懦弱无能之母，所生的一双儿女也似乎常常表现出对我的“怂” 这个强大基因的继承。我的女儿，进入幼儿园一年的时间里，总是隔三差五的遗失画笔和绘画本，甚至一段时间天天如此地把绘本和笔“变”没了——这是她唯一能给我们作出的一个解释。大概是她看“巴啦啦小魔仙”有点走火入魔了吧，“呼啦啦，魔法魔法变”——“呼啦啦”一下子，她的笔和书全变没了。和当年的娘亲我比起来，她的笔丢的更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她的东西一定是有人施了魔法变没了，而娘亲我，当年只可能是被身边的大同学“黑”走了，或者被人家顺手牵羊“顺”惯了“顺”走了，无论我在父母如何的叮咛下都小心提防不住。可惜娘亲我当年没有“巴拉拉小魔仙”教我用这样高明又充满罗曼蒂克的回复来应对忿怒的父母的质问。可是，看着无辜又天真无邪的女儿，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她真相，她的所有丢失的东西无非要么因自己马大哈落哪儿了，要么就是有人“牵” 走了，那种被“变”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女儿丝毫没有明白哪怕是假装幡然醒悟一点的样子。或许如今并不是物资匮乏年代，毕竟再多的东西被“变”没了，总有阿爸阿妈再原模原样的全部“变”回来，她依旧将她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变”没了，丢不足惜。

      难得周末挤出一点儿时间，带儿子女儿去人工湖玩。他们闹着要玩儿童水上划艇项目，还可以拿着长长的漏勺舀小鱼儿。我给他们一人找了一个漏勺。旁边稍大一点儿的男孩也带着妹妹一起划艇，他们俩只有一个漏勺，于是哥哥伸手就向我的乖女儿要了去。她毫不犹豫地就递了过去，可是她没有了。便低声地问我要。我故意说，你的哪去了？你把你的拿好呀！虽然作为为人之母，我应该教孩子“礼让”“谦让”之类的字眼儿，可是我更明白我的儿女他们通常是不缺乏“礼让”“谦让”的品德，甚至“谦让”到没了自己，没了原则和底线。我不管不顾那个大男孩父母在场什么看法，我一定要现场教会我的女儿儿子学会拒绝别人，学会说NO，学会在乎和照顾自己的感受。女儿一遍遍地低声咕哝着“要漏勺呢”，我一遍遍地提示她把自己的要回来。女儿对此根本没有被唤起一点点拿回自己东西的意识，我颇感无奈，却也不想帮她另找一个，我想要她深刻地感受到不会拒绝别人带来自己内心的不快和难过，我想要她吸取教训，因为做娘的我最欠缺的一课我要在他们身上补回来。未唤醒女儿的自我意识，而接下来儿子却跟妹妹的做法如出一辙，他再次把自己的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伸手来要的对方。对面那对父母脸上扬着得意而讥讽的笑意，但这都不重要。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知道，他们大方的送了人钓具，但绝不是自己不想玩了。只是他们不会说“不”。我很替他们不平，可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让他们要回自己的，甚至哪怕激起他们要回的愿望也没有。他们简直和我从前很多时候一模一样，满足了别人，自以为别人开心自己就开心，可大多数时候，你的一味迁就变成了软弱服从，你的一味礼让变成了懦弱无能，你的一味客气变成了别人的理所应当。

      我不想在儿子女儿的人生伊始便已形成如此的社交思维和行为模式，或者被别人贴上逆来顺受的软弱标签。每个人，无论贫富，无论高低贵贱，都应该有一个不卑不亢的自我，这个自我不该被压抑，被极度克制，被忽视，被冷漠，被搁在道德的架板上高高供起。不然，被压抑的部分，一定会有天扭曲变态着跳出来，反抗或报复它曾遭受的所有冷遇和为难，这个时候，它丢失的是一个更完全的自我。

      在玩完返回的路上，我用尽量委婉和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和儿子女儿谈论划艇上发生的事情，我一面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会鄙视或者挖苦他们那样的无能，一面想引起他们认真的思考。我便以讲故事的方式跟他们说，你们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a，一个叫b.a总是大大方方的跟别人说出他的想法，他喜欢什么，他要做什么，他不想做什么，他喜欢别人为他做什么，他不喜欢别人为他做什么。大家和他相处起来，也很开心，很好相处，因为人们总是知道他的想法和愿望，大家也不会招惹他，惹他生气，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怎样对待他，怎样和他来往。而你的另一个朋友，他不善于讲话，别人要他做什么，他不愿意，可是不会拒绝，大家以为他是开心的，或者无所谓的，所以下一次就变本加厉的要他做更多的事情，要他最心爱的玩具，要他全部的好吃的，可是，慢慢地，他越来越不开心了，可是他也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他只是一个人生闷气，到最后他终于认为大家都不好，大家都是敌人，所以他谁也不理了。后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很难相处，所以就都远离他了。如果要你们来选择的话，你们更愿意和哪个做好朋友呢？是那个开朗阳光、大胆表达自己想法的a，还是总是一声不吭不会拒绝爱生闷气的b呢？儿子很快回答，选择a！我的儿子，总有很高的悟性，能很快领悟我所讲的事情。我又问，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儿子又抢着回答：要学会拒绝别人！我很欣慰的赶紧响应：儿子，你说的太对了！像今天你们虽然自己也想玩，可是别人一要漏勺，你就马上送给了别人，这样你没什么玩了，会不会最后生闷气呢，反而交不到朋友呢？可是没想到儿子不假思索的说，我不会生气呀！女儿也应声说，我不会生气呀，我很开心的！儿子紧接着补充说，我不会生气的，玩嘛，他玩我也开心的，再说本来也不是我的，是游乐场所的，给了他没什么的！我顿时无语，既为儿子的善良乐观开心，又为他这么豁然大度欣慰，又有对天真单纯的他和妹妹未来隐隐地不安。

      人生本不是仅靠豁达大度就可以无往而不利的，还要懂得坚守原则和底线，还要学会保护自己人格不受侵犯和伤害，还要学会睿智清醒的见机行事，人生没有简单唯一的做人定理和哲学，学会融会贯通，还要学会灵活变通。人生也没有任何别人可以代为走过的便捷之路。也许我走过的弯路，儿子女儿非得一一走过，他们才知道，妈妈说的哪一条道路果然荆棘布满，哪一条道路真的少了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