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庄旧隐
起初那两串温暖的光惊诧到了我,它跟这破落阴暗的房子不搭配,待抬头细观才恍然大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之外也会弄物,这,也算是对落寞的一种安慰吧?!
深秋的一抹夕阳透过老宅掉了玻璃的残破天窗,将金色的光轻轻烙在屋顶的桁条之上,和斑驳的盲砖形成了难以描述的反差,那光成串成团,如一盏盏旧式的灯,隐隐透出些断断续续着被遗忘的谜团。
默默渲染这座颓败到无人踏足的房舍,也许是此处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亮点。
这里是归庄,玄恭街河边一排被废弃了的老房子,残破不堪,几近塌陷。屋顶上零乱地破了好几个大洞,几根桁条勉强支撑着灰黑旧瓦,原本整齐的排列已被打乱,有不少脱了序列,半牵半连,随时有掉落的可能。
门楣上,不知是谁在哪个阴郁的午后用蓝色油漆题了四个字:少将楼园,以此挽留曾经的辉煌和荣耀。而今,这些荣耀变成了屋内一棵构树伸出窗外的几片宽阔叶子,它以天然野蛮的方式霸占了原本某个不知名少将的地盘。
我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破旧木门,时光里的灰沾在所有可以依附的物件上,我不得不让自己抬头观察屋顶,担心会有一只飞鸟惊落残瓦,砸破了我的头。
低下身,想找一块完整的地面或墙壁,用作证明这老宅真实存在的铁证,终究难尽其意。
好吧,就这一小块细密的灰白青砖,和一根接近腐朽了木柱,随时光和旧人,湮没于尘世的喧嚣之中,等待最后一击,悄无声息地隐退。
对了,归庄其实是个人名。与顾炎武交好,时人称他们谓归奇顾怪,声名之隆力压炎武。归庄又名玄恭,才情盖世不说,国破家亡时奋起反抗,聚众杀了传剃发令的昆山县丞,竭力抗清,后城破,亡四万余人,他的两个嫂子俱殉节,加上以身殉国于扬州的父兄等,一门七人死节。昆山逃亡后,被清庭指名追逋,顾绛改名炎武,归庄改名祚明。
<节选自百度:顺治九年1652),应万年少之聘,到淮阴任教,暗中与顾炎武联系谋抗清。顺治十年(1653)归庄“泣血负土”,归葬三世七人于新地,另有仲兄尔德随史可法战死扬州,尸骨无存,为其立衣冠冢。又筑茅庐于墓侧居处,自题一联于堂上:“两口居安乐之窝,妻太聪明夫太怪;四邻接幽冥之宅,人何寥落鬼何多。”他家茅庐柴门破烂不能掩闭,椅子缺腿少面以绳纬索,却又自撰归庄居室联,云:入其室,空空如也;问其人,嚣嚣然曰。>
归家忠烈知之者稀,偶遇归庄玄恭街,老宅旧瓦,似见故人,捻须颔首。
百度中说归庄是昆山人,其中归庄“泣血负土”,归葬三世七人于新地句中的“新地”,应该是太仓归庄。
我确信这判断,归庄也算朝廷钦犯,若在老家昆山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故他选择了邻县太仓乡下的僻静之所,四面环河,筑庐而居。其生活困苦到举债度日境地,除夕必在门前挂串灯避债,故有入室空空如也的说法,据传舍旁原有座“避债桥”,可惜旧迹已湮没。
然后,地以人名,归庄从偏僻之地慢慢地聚集成一个小镇,竟也日渐繁华起来。
其实,归庄与可庄的王二浜不过八公里路,这江南方寸之地,人杰地灵,若是我早生三百年,多半会去拜谒先生,共饮三千杯。
对了,晚年的归玄恭每日“纵酒狂歌,长篇短咏,挥洒淋漓”,他这么个酒客,自然与酒有缘,是故,归庄的黄酒在方园数十里内名气很是响亮,也算一绝。
时光不会辜负一首诗一杯酒一幅字画和金戈铁马,不会辜负你盈盈的热泪,最后,人地合一,善哉归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