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穆陵传之穆陵情影 第二十章 金镶玉
青丘穆陵传之穆陵情影 第十九章 无妄波
1
“武林盟主换人？”呆哥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这是老茶许给前辈的承诺，还是前辈自己不甘寂寞，要到这位子上坐坐？”
雨夜行者喟然长叹：“老夫不问江湖久矣！既已退隐山林多年，如何再染指武林事宜？实在是施春秋那厮，闹得太不象话了。这一次我等合力灭了十方宅，自当推举贤德者居之。”
“好一个举贤任能，哈哈！自古英雄出丛林，江湖老大莫不是有力者居之，这是前辈要改一改武林章程了。”呆哥仰天大笑，声震山野，“那长安事务，就尽托于前辈了。我和师妹先往京师，探望身陷囹圄的熊将军。”
“好，一言为定！”行者不动声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当下梦古离座去安排酒饭，并殷勤留宿。若不是农夫中了他的僵尸吻，至今生死未卜，呆哥真想在这依山傍水处住上一宿。可一者他心里明白，这位异界雨夜行者，机深如海，绝对没怀什么好意；二来香狐念着云飞，正心急如焚，吃过晚饭，两个人便向京城赶去。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山路弯弯，月光朦朦，眼看就要走出起伏的山川，呆哥心里仿佛有一个开关，吧嗒一下，立住脚说：
“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香狐一脸懵懂。
“乱石阵。”
呆哥转身就走。香狐已经习惯了服从，不言不语地跟在后面。呆哥显得象是心里有事，脚步比来程快了许多。没多久，再次看到那松木森森，怪岩绕溪。
走到离山前茅屋有一箭之地，呆哥止住脚步，先伸出手，试了一下风向，然后带着香狐潜行到后面，伏身在草丛里，居高临下向屋里看去。
屋里点着香烛，灯火通明，除行者梦古外，又多了一个人，身材长大，黑面微须，坐在窗户边，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老茶？香狐虽然并不认识这位京都黑客，也隐约猜到了呆哥的意思，要不然中途折返，巴巴地回来做什么呀？
呆哥和香狐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上坡，却在下风口。行者和梦古空山无人惯了的，门窗大开着，一点也没有深室密谋的意思，所以三个人说话，一字不落，落入二人的耳中。听梦古抱拳言道：
“茶兄辛苦了！你此番游说于武林各大门派，证实了诸帮帮主多已对施春秋心怀不满，之所以没反，无非是慑于他的淫威，那么这次沂山赏荷，你认为十方宅有几成把握，还能不能做到一呼百应？”
真是老茶！香狐心里一沉。既然古寺莲子已经没有了，施春秋还纠集人去沂山干什么呢？她看了看呆哥，呆哥正若有所思，仿佛没听到一般。
“异界大师怎么看？”老茶没有正面回答梦古，而是先朝读心术掌门拱了拱手。
异界雨夜行者面沉如水，烛光晃悠悠的，根本看不清表情，只听他缓缓言道：
“以十方宅的耳目众多，你二人沂山盗宝，施春秋不可能不知情。那么他明知古寺莲子失窃，还要大费周章，就耐人思量了。只能说这厮此地无银三百两，借此机会，另做文章，清除异己，也未可知。”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在夜间听来分外清晰，果然见呆哥貌似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听老茶言道：
“按照大师的判断，施春秋是怕八月老母寿诞会出喽子了？所以先借这个机会看看有谁不听他的，斩杀立威？”
异界雨夜行者只不过轻轻哼了一声：“以施春秋的作派和往年布局，左右一部三十六计。以权谋机诈控制人心，赢得了一时，占不住一世。所以说十方宅眼看着大厦将倾，仍使上这样的下作手段，只能说气数已尽。再加以我们从中搅局，眼下的形势，恐怕更由不得他了。却不知断桥千年基业，会不会因此而毁于一旦？”
“师父是说施春秋搂草打兔子，借机灭了断桥和沂山毒门？”梦古脱口而出，“上次我在沂山和耕派农夫交手，农夫宝刀不老，倘若没有用毒，我还真胜不了他。说明渔樵耕读毕竟也有百年传承，断桥底子还在。何况还有大风掌门，巾帼不让须眉；毒门呆哥虽然外出，自然早有安排，所以十方宅想在沂山取事，也没那么容易。”
“嗯嗯，这倒也是。”雨夜行者难得对徒儿的判断表示了称许，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到八大门派围攻断桥之时，可真是奇招迭出，精彩纷呈，断桥仍屹立不倒。忽然双目一睁：
“京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异掌门请放心。”老茶说。
然后屋里没有了动静。香狐只听得似懂不懂，耳闻沂山又要面临一场江湖浩劫，难免有些忧心，看了眼呆哥，呆哥仍然是面无表情，用腹语嘀咕了一句：
“这儿没我们事了，走！”
贴着山溜，带着香狐向京城方向赶去。
三天后，两个人出现在京师街头。四下里去打听，虽然找到了大理寺监狱门口，路人一听说熊云飞或熊将军，避之唯恐不迭，才知道这天子脚下，不比山野之间。
没办法，只好先寻一家客栈住下。拐弯磨角，来到城西北小山旁一处僻静的酒楼，谁知刚进门，店小二就殷勤相迎：“二位可是沂山毒门呆哥，香狐？”
“你怎么知道？”虽然明知老茶在京城早有安排，呆哥还是表示了吃惊。
小二手一摆：“半月前已经有人给你们预订了两间上等客房，里面请！”
2
再说小七西行，坠入无口洞中，发现花阡陌正在里面。摸索着要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越急越乱，反而弄成了死结，后来天就黑了下来。
这天一黑，小七更不敢去碰花姑娘，只好等天亮了再说。阡陌答应着，窝在洞角睡了过去。小七也是走路倦了的人，倚在洞壁上打个盹儿。朦朦胧胧中，好像看到了邂逅坊，钟离姑娘，一个温柔地注视着他，一个正附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悚然惊醒，却是花阡陌偎在他的怀里，呓语不止：
“我冷，冷，抱抱我……”
小七顿觉身上一紧，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子的身体，忙把她推开。可是花姑娘仍在贴过来，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冻死我了，快抱紧我……”
小七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你？你的绳子解开了？”
“嗯，我冷，冻得不行，不知怎么就挣开了……”花阡陌一个劲扭股糖似地粘着他。
峡谷夜凉，何况是在洞底。小七若不是内功护体，恐怕也早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坐好，我给你输真气御寒。”
他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背过身去，单掌抵住了她的后心。
“你，你……”花姑娘感觉这少年，简直不可理喻。她当然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来自小七胸前的那块狐形玉佩。
她不是一块石头，她是一个冰清玉洁、善解人意的女子，叫玉钟离。
她是小七的玩伴，是他的知己可人。从小到大，她都在给予他最温暖的呵护，最细致的照顾。
她来到这个世上，其真实身份，是他的保护神。即便小七不承认这一点。因为他虽不曾与她真实面对，却在睡境梦境依稀见过她的模样。
十七年了，她一直偎依在他的胸口，与他做着最贴心的交流。她是他的启蒙，还是他的预警，每当他欲念纷起，她总是不失时机地来上一句：
“当心雷劈！”
这可不是吓唬，因为他再不老实，随之而来轰隆隆的雷声。
果然，当花阡陌活力四溢的身子扑进他的怀里，这道预警机制起到了作用。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背，缓缓给她输入内力。
等天光大亮，小七才发现，这三四丈深的无口洞，根本困不住他。他踩着洞壁上的缝隙窜到洞顶，用掌力打开盖板，然后把花阡陌带了出来。
他当然不会清楚，这十方宅无口洞的设计。洞虽然不深，却是根据人的各种欲望，埋伏下不同的陷阱。小七少年纯情，所以在洞底等着他的，是一个美女……
来到无口洞外，他才真正看清女孩的模样，竟如此弱不禁风，娇艳欲滴，不觉心下暗暗诧异：
“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我要去长安，找我娘！”花阡陌神情有些决绝。
“好！”小七打定主意。因为李敏君告诉他，花阡陌的生母小西，被掠到十方宅里。那儿不仅有小西和施春秋，还会有呆哥和老茶。当然，他更希望见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花阡陌的养母，李敏君。
可当他带着花阡陌走出没多远，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在无量峡断壁下无叶树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和花阡陌一模一样的女子！
从无叶树后转出五个手持长刀的男子，同时把刀一举：
“哈哈，年轻人，真难为你能从虎陵关一路跟到这里，安心受死吧！”
“那么你是谁？”小七方才意识到树上绑着的那个女孩，才是真正的花姑娘。可还没等他转过身，已经有把短刀从后心刺穿了他的胸膛。
“恭喜阡陌小姐，这下大家可以回十方宅请功了！”
几个大汉笑着，一齐围了过来。
峡谷一阵风起，刮得他们东倒西歪，睁不开眼睛。还被绑在树上的花姑娘惊诧地发现，在这个少年身前，又平空冒出了一个女子。
她一把抄起小七，向谷外飞掠而去。
“你别怪我不说话，这是你自己的情劫，我如何帮你……”她喃喃地说。
3
小七朦胧之中，只觉眼前飘若飞鸿，闪过一个堆银砌雪，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女子，然后晃晃悠悠，腾云驾雾一般，慢慢失去了知觉。
这女子当然不是别人，而是青丘仙界给小七安排的护身符，玉狐钟离。
此时，她已经把小七抱在怀里，看到他胸膛被刺穿，鲜血淋漓，气息奄奄。
你别怨我不帮你，我虽受命护佑你一生一世，却不能替你历劫。因为不经历七灾八难，你就无法长大。
可是我能看着你受苦，却不能见你死去。因为我承诺过狐婆婆，与你一世相守，不可分离。
别怕，我来救你！玉钟离把小七放在草地上，徐徐给他注入仙力。
可是大半天过去了，玉钟离自己都累得香汗津津，气喘吁吁，小七的身子仍然没有起色，反而变得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惑不解。因为狐仙的真气不比侠士的内力，足以让凡人在短时间内起死回生。
她当然不知道，小七本有仙缘，只是这一刀伤到心脉，累及真元，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一定救你！她抱起小七的身子，继续向前走去。可她没有明白，他们已经到达七绝墟的核心地带，此处名叫无界山，是被人施了法的，无论你怎么走，只要没识破其中的机关，都转不出去。
可是钟离姑娘眼看着小七重伤昏迷，早已经心智大乱，哪里还会想这么多？走着走着天黑了，小七在她的怀里冷了下来，渐渐没有了呼吸。
怎么，你这就走了吗？我这一世的使命到此为止？玉钟离彻底失了主意，软绵绵地倒在草地上。
月亮升起来了，亮堂堂照进山谷，射进旁边的小树林里。玉钟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青丘山中的日子。
在青丘山，每当日出东方，或月圆之夜，她都要面向日月吐故纳新，吸收天地精华，修炼自己的内丹。一千年其丹乃成，两千年丹始成熟，三千年随着她功力的加深，由玉色逐渐变成金色。
于是，她把自己的内丹取名金镶玉。
想到这儿，她不由心里一动，难道你长大之日，就是我劫满之时？
她知道自己的内丹要胜过世上任何一种还魂丹，不仅能够救得小七性命，还可以给他增加三千年功力。可她将因此无法聚合自己的形神，从此灰飞烟灭，在世间存留的期限不超过一百天。
她把目光投向小七，这个自己陪伴从小长大的少年，他俊朗的面庞，精致的五官。他总是整天跟她淘气，她因此洞悉了他所有成长的秘密。
你是我的宝，谁也抢不去！包括黑白无常，鬼使神差。
这时小七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叫了声：
“玉儿，我要走了……”
不，我不让你走！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护佑你一世周全。何况还有我对邂逅坊的承诺。
在离开沂山的那个凌晨，时光定格在十七岁的少女小坊主传给她一些内力，亲口对她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就是小七的妈妈。此行不管怎样，你都要给我平安带他回来！”
“不，我留不住了。”小七的瞳孔开始扩散，目光游离，融化进月色之中，“我好想打雷，好想再听雷声……”
玉钟离紧紧攥住小七的手，顿时泪水滂沱。因为这是她和小七的秘密，是他们的一个约定。每当招来雷声，正是他情动之时！
小七这是在对她作出最后的呼唤，不愿离开她，要留住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
其实在无口洞里，钟离姑娘便已经感受到这一点，小七之所以把打雷当作自己的清规戒律，自然是因为她，为了她而守身如玉。
终于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小七给自己的感情找到了终极答案：他已经爱上了她！
那么她还等什么呢，她难道不是一直都在隐隐期盼着和小七投之以桃，报之以礼？
也只有到了临别的最后时刻，钟离才真正明白，他们早已经爱上了彼此！
是她该走了，是她违背了和青丘狐族最初的约定，活该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于是钟离姑娘不再犹豫，气沉丹田，内力上升，把内丹驱出腹外，晃悠悠落入小七的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