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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异闻录:殊途(二)

2017-02-13  本文已影响9人  枢姚

崔老太听罢,一股寒气打尾巴骨顺着脊梁杆杆向上袭来,吓得浑身筛糠一般。一晃神儿,发现原来是崔半仙干树枝似的手从裤腰那里伸了进来。一把打掉崔半仙的手,骂一句“老怂你敢吓我!”

崔半仙倒不生气,摸索着接过小茶壶抿了一口,说道:“不是我吓你,我那个死掉的师父跟我说过,仙佛神道,鬼怪妖魔,都各自有各自的法相。我虽不知道这冒紫光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肯定不是神仙。等几日闺女来了,给她说这些日子别进山了。”说完又抿上一口,就蒙头睡下了。

崔老太却睡不着了。女人天生胆小,崔半仙平日里也没少给她讲那些狐精鬼怪的故事。经崔半仙这一说,以前讲过的那些吃人的妖怪,善变的精灵也一个个面目鲜活起来,一闭眼就在眼前飘来飘去。身边崔半仙均匀的鼾声已经响起。崔老太越想越怕,越怕又越想。正想拍醒崔半仙给她壮个胆儿,却悠悠飘来一句:“原因就别给闺女说了,她胆子比你还小,别吓着了。”

崔半仙鼾声又起。崔老太挨紧崔半仙的身子,想着苦命的闺女,哆哆嗦嗦到四更天才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崔半仙的女儿就住在崔家上庄,今年三十有六。崔半仙这辈子无其他子嗣,就这一个女儿,还是在他三十那年才出生的。说来也怪,崔老太年轻的时候身子也好,大骨架子,屁股跟小磨盘似的,属于常说的那种能生儿子的体型。可不管崔半仙怎么吭哧吭哧使劲儿,瓜儿枣儿就是不结一个。崔半仙的老子死得早,他娘没少在后头指桑骂槐说儿媳妇没用,没有给老崔家留后。这万事就怕个巧字,偏偏崔老太养的鸡、养的猪也孵不出一只鸡娃,下不下一个猪崽。这就更着了道了。老太太越骂越歪,索性一日趁崔半仙出门办事,指着鼻子跳着脚把儿媳妇臭骂了一通。

崔半仙到家时,媳妇正哭喊着要投河要碰墙,要么就是去山里给狼吃去。老太太在边上依旧不依不饶,还添油加醋说你快死去,死了我给我娃再寻一个能生的。崔半仙见状,先将老娘劝进里屋,又把媳妇拉进偏房里哄。媳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他身上抹,哭道:“你本事不是大得很吗,说天底下的事没有你不会算的,你就不能算卡我咋不能生娃。再说了,为啥你娘就盯住我一个骂,万一你那就是个没用的棒槌咋办?”崔半仙先是哄,后是劝,各种大道理晒麦场似的摆了一番,媳妇却是越哭越厉害了,啥话听不进去,就要他占一卦。如果占出来就是自己不能生,不用撵,她这就收拾回娘家。如果是崔半仙的问题,非得让崔半仙她娘给她赔不是。

崔半仙哄媳妇半天无果,也是被媳妇哭的急了,发狠说道:“日他妈的,行!你要是巴着我赶紧死,我就算!”他这么一说,媳妇倒是不哭了,用沙哑的嗓子问为啥。崔半仙见媳妇终于消停了,缓了缓,说道:“这生相命数,全在天理。占卦这个行当,就是窥破天机,你看这自古相师卦仙,哪个有善终?朱元璋帐下的刘伯温牛吧,最后不也被朱元璋一剂药给药死了。他咋没算出来?因为祖上有规矩,算卦的不能给自己算哪。你想,如果算卦的给自己算了,什么业障劫数都能算到,那能了得,老天爷能容你?”他媳妇将信将疑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崔半仙打个哈哈,说道:“我还能哄你?你放心,你过门那天晚上我就看了,你不是个无后的人。放心吧,我这就给娘说去。”他媳妇破涕为笑,娇羞道:“你那天晚上急死慌忙,跟老母猪见了烂西瓜似的,还能有时间给我算命?”崔半仙笑道:“我不是老母猪,你也不是烂西瓜。我是牛粪,你是鲜花,你鲜花插在牛粪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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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崔半仙把老娘给说动了,反正自那以后,婆媳倒再没有为生娃这个问题上吵起来。过了几年,崔半仙的媳妇终于怀上了。十月怀胎,呱呱坠地,生下一个丫头。崔半仙的老娘虽不是太乐意,可总也算是膝前有人绕了。崔半仙对这个女儿的到来倒是很高兴,把压箱底的几本线装书都翻出来给女儿起名字,最后从《周易》里面取了个词,叫永贞,小名花丫头。

花丫头刚长到五岁,崔半仙的老娘就得病死了。同年夏天,花丫头得了天花。崔半仙和媳妇抱着花丫头四处寻医,最后在肃州城里的一名老中医跟前治好了病,花丫头却落下了一脸的麻子。崔半仙的媳妇偷偷抹泪,崔半仙拍拍媳妇的肩膀,劝道:“生老病死,全在个天数,也许咱们的丫头命里有这一遭。以后咱们好好养着她,等大了给说个好婆家。”

花丫头一日接一日长大了,身段子有,但一脸的麻子跟打翻了芝麻筐似的,从后头看去倒也袅袅娜娜,前头就不能望了。眼看着都过二十了,还是没有媒人上门。崔半仙的媳妇也为这事愁白了头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崔老太。

花丫头二十五岁那年,已经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老丫头。崔老太逢人便问,终于有一天,来了个媒人。

媒人姓陈,是崔家上庄的人,原本和崔半仙一家不算熟。崔老太问了缘由,说是来说媒的,赶紧请到堂屋由崔半仙陪着,自己就下厨炒菜。陈媒婆和崔半仙拉了半天客套话,从姑舅姊妹到两姨弟兄拉了个遍,终于扯出了一丝丝的亲戚关系。崔半仙沉不住气了,问道:“他姨娘,你今日个来,说的是那家后生啊?”这话一出,陈媒婆却底下了头,说到:“他姨夫,这话咋说呢?是,是我们上庄焦家的。”崔半仙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猛地身子前倾,问道:“莫不是劁猪的那个?”陈媒婆脸“唰”的红了,说:“就是的。”

劁猪,就是把猪的生殖腺给割掉,是一门老辈传下来的手艺。被劁过的猪,不管是公的母的,都没了花花心思,也不争风吃醋打闹了,只顾一门心思的长肉,好到年底给人宰了吃。也有劁牛劁羊劁猫劁狗的,可不管劁哪个,都被人看不起。俗话说“宁跟阎罗王,不嫁劁猪匠”。劁猪匠干的是绝后的手艺,造孽太多,报应轮回,自己也往往无后。因此,养丫头的家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把丫头嫁给劁猪匠的。

但对崔半仙一家来说,又能怎么办?陈媒婆走后,崔半仙整整抽了一个晌午的旱烟,磕掉烟灰,说:“嫁!就这么定了。”

这个姓焦的劁猪匠,崔半仙是见过的。他家的几个小猪仔,还就找他来劁的。岁数三十过了,一直说不下媳妇。人倒是不错,干活麻利,说话大声大气的,是个老实人。崔老太虽说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再耗下去,总不能让花丫头单一辈子吧,也只好同意。

婚事办的很简单。劁猪匠独身独户一个,父母双亡,靠平日劁猪干农活置办了一院房子。花丫头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嫁过去以后,做饭干活收拾屋子,倒也没什么怨言。劁猪匠出门劁猪,她就回娘家住几天。崔半仙看着小两口的日子平稳安顺,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没错。

到花丫头三十岁那年,崔半仙眼睛也刚开始看不见。一天下午,天色已经麻了,花丫头呼呼喊喊跑进院子,大声喊道:“爹!不好了,我男人让熊给舔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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