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我独揽,一院春烂漫
文/滋小然
没来由地,一股回老家看看的热望,如漾漾的春泉,压也压不住。
三月尾,没人陪伴的老屋,房屋周围草长莺飞了吧。少了人语禽声的干扰,发了疯般蔓延了吧。
一个多小时后,我置身于村庄泼辣辣的绿色里。农庄的春色,总比城里大气许多。一望无际的绿田,开阔,无遮拦,无拘束。无论是大片大片的麦苗,正长个的蚕豆,还是浅开的油菜,通通汇成一体的绿——生命的底色,像大海的波浪,汹涌澎湃。
吸一口乡村清新的空气,心都要展开许多。
我踏过村西的水泥桥,左拐爬上一面小斜坡。我把视线拉长,目光落在第五家——挂了锁的第五家。
那,便是我的家了。
两座老屋,怎么看怎么像两位慈祥的老人,眼里透出父母独有的柔光,揽过四围的花,草,树,还有那枯旧的一排竹篱笆,像揽过一群孩子。
春的慷慨体现在爱得公平,不落下没有住家的屋舍。其实倒有点偏爱了——连水泥大场细细的裂缝都安排到了,这儿冒出一茎草,那儿长着一根菜。
门口那块地,簇拥着密密挤挤的麦苗。无荫蔽,全天候阳光拥吻,透不过气来的深绿。麦子长势喜人,一眼穿秋,便能看见九月忙季的金黄黄。虽然是为他人喜——父逝母迁,早已转让村人代种——也是喜欢的。荒芜着给野草野菜腾地,不如播种下绿色的希望。
除了屋前一块地转了,屋后和屋的左右几块零碎地,到底留着。
厨屋南山头,两溜蚕豆。大姐去冬点的豆,此时已经到我小腿高了。能见到紫白黑三色的蚕豆花,小小的,半开半闭。
“妈妈,看谁先找到小耳朵。”十岁的闺女见到蚕豆棵,总会要找小耳朵。其实是叶尾长(zhang)连在一起的蚕豆叶,形似小斗,容一滴水的大小。每找到一枚,闺女惊叫连连。
“我找到一个,我找到了一个!”举着,边笑开颜,边骄傲地给我看。
耳边啾啾鸟语,引我抬头寻。茅厕后的两棵杨槐树,不知为何春来拒绝发叶。单是线线条条的枝叉,勾勒出不一样的图案,映着蔚蓝的天,白白的云。于是,一眼便看见那发声者。两只,一大一小,叫不上名,声音却是婉转得化了心。
树干翘起许多褐色的干枯的树皮。闺女伸出一根手指,拨开一片。好几只红色的小蜘蛛。是吓着了,还是尚未睁开稚嫩的眼睛,又或者天生的淡定,它们竟伏在原处,一动也不动,没有想象中的抱头鼠窜。若是蚂蚁,指不定怎样一番热闹慌张的四窜呢。
杨槐树右边栽着油菜。可能是在阴北的缘故,油菜只含着绿苞,偶有几点黄。要等全开,个把星期后再来吧。倒是田垄沿边的麻菜花已经浅浅地开了,黄绿相间。麻菜算野菜,未开花时,茎叶嫩脆,母亲常常挖来腌咸菜。这两年,早已不做了。离得远了,有心无力。
整块田园就数它们个儿窜得最高,快淹了庄稼。我蹲下来,准备除掉它们。邻居八十多岁的大奶奶慢慢走过来。
“没人在家,草长疯得了。”话说间,大奶奶已经立于田边小径上。
“这麻菜已经开花长这么高了,就别拔了。空下来的地这时节也种不了啥了,不如等等收了麻菜籽榨油吃。”
与土地亲了一辈子的老人才懂土地。听从了大奶奶的话,我留下了麻菜。
边与大奶奶述着家常,边低头信步,来到临河那一畦韭菜地。若不是熟知它旧年足迹,你一定不会以为这是一垄春韭。高高矮矮的杂草,从下到上将主角包围了,根本看不见一根韭菜的影。
高的有野麦,麻菜,矮的是婆婆纳,牛筋草。真是佩服老百姓的智慧,给百草取名形象又贴切。这牛筋草真个顽固似牛筋。须多,根深,像一根根手指抓住泥土不放。一根起,带起一大把土来。
捏一柄小锹,开始救韭行动。
原意是拯救韭菜于春的溺爱,不想有收获。一根根照不到光的荠菜,像闷屋里不出门的小姑娘,嫩得讨喜。一棵套一棵,密匝匝的。我唤闺女拿一袋来,不一会儿满满一袋了。偶遇一般嫩的黄花菜,一并拔了塞进去。
明天回城,买来春卷皮。拌上肉末,再加七八个鸡蛋,哈哈,美味的荠菜加黄花菜春卷!应该是独创了。春的馈赠,一股急于尝到嘴的迫切。
戴着草帽,更觉热。下午一两点的太阳,热情着呢。不多时,额头与后背,沁出一层汗珠来。头两天刚落过一场透透的春雨,一手一锹的鲜泥。
多久没有这样劳动过了,多久没有这么近地亲近家乡的泥土了,内心竟然涌起丝丝感动。
俗话说“不看家中宝,只看门前草”。屋后大致清爽了,转到屋前。门口路边果然一溜杂草。因为阳光无遮,泥土干爽,倒也好清理。几下拔除,又用大竹扫帚扫到麦田里,路一下子净明了许多。
闺女喊饿了。拿出早备好的方便面。用什么下呢?想起堂屋西侧抽苔的青菜,掐了那菜头,可是最鲜美的下面菜呢。娘俩拿了一个塑料篮,兜回一大把。
还少一盘菜。
对了,刚刚去河码头,瞥见鸡圈旁有一棵香椿树。还不高,最多到我的腰部。酱红的嫩叶,在下午的太阳里微微泛起光泽来。它是新客,以前从未看过。是何时扎根我家的呢,还是母亲移栽别人家的我不知晓?
不想那么多,反正长在我院,便属于我家。采了够盛一盘的量,我俩乐颠颠地回到厨屋。冲洗一下,用开水淖好放凉水里保色。拍碎几瓣蒜,加盐,鸡精,淋几滴麻油,一盘凉拌香椿芽便做好了。闺女迫不及待举箸挑尝。
“嗯……,真是好吃,有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