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5首）】2012

1.

在年末南归的时光间隙里

我在车窗里

在一个南方人空洞的想象里

远眺夜幕下的吕梁山

冰雪之原，山峦耸峙

如故乡海面的旧帆船随浪头起伏跌宕

我远航的三百多个日夜就此挂帆远去

迎面驶来的

是我近乡情怯的开场白

踏上归程，旧帆船

与故乡就只有一个日夜的距离

今年我在北方

在荒凉的吕梁山

曾经我是雨水开出的小花

今年则是大风的臣民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

感情就没有了喜恶之分

如今我仓促的离开

逃似的离开这冰封之地

亦没有喜恶之分

逃，只因为要回故乡

2.

客车满载三十八个相似的梦境缓行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阳泉僻远村落里金黄的玉米垛远去了

盘踞山岭的固关长城远去了

邯郸城白桦林的千眼万目紧盯着我远去了

冰封的北国

——那苍冷的白光、荒凉的黑木、沧桑的灰墙

那一片片黄都已在身后

高速公路

——这平滑的黑夜长河笔直地流向南方

途经另一些河流

途经另一些村庄

沿岸的灯火点亮了冬夜温暖的守望

三十八个梦境晃荡着从另一些游子的梦里穿过

我闯进这些梦境将它们一一查看

结果发现，年末时节

大家的梦都出奇的相似

3.

一梦到长兴

浙江某地

不知家乡远近

一山翠竹，一山青松

杭州的矮山与闽北的丘陵已颇为相似

即在今日

同车的老乡用熟悉的乡音对亲眷报告行程

近了、近了

今天就到家

我倒想再次睡去

一梦到长兴

再梦归故里

当客车翻越分水关的群山

终于驶上故土

我直感觉有东西哽在了喉头

可能是几句想说却不知如何启齿的话

也可能是扑通乱撞的心要跳将出来

离我的身体而去

去往那梦的实境

4.

东南沿海小城错乱的街巷里人头攒动

游子多已回家

此时的小城年味已浓

青山不改

我在这里读书三年、工作两年

结识了许多好友

留下过爱情

如今回到这里

我像一个知交半零落的老人

会被续写的故事已经不多

而回忆

多半已无处安放

我以一个旅人的姿态将故乡反复察看

我总难免想起这样一个既定事实

回来亦是匆匆一面

我心系此

看此地为家的所在、心灵的归属

奈何身属天涯

5.

在市里停留三日后

我在父母的催促中回到我美丽的村庄

几重青山

一湖绿水

将我的村庄深锁于闺中

薄雾在山坳、绿水间腾起

风一吹

一如仙子曼妙的舞步在青山间腾挪

一如天地间垂挂着千顷凌波

这迷蒙的幻境

这叹息

不知是来自谁酒酣的写意

年关时节

这里总是多雨

细雨多情

多情尤在此地

当我重新踏上这松软的红泥

是一种生疏了而又迅速熟悉起来的触感

传遍全身，戳痛了我

卸下行囊

我将远行的记忆交给这红土地

两手空空的我

在家的温暖中彻底放松下来

放松后才感觉到前所未觉的疲惫

今夜雨声不断

我明亮的小房间

有一个黑洞洞的不挂窗帘的窗子

在我睡后

有人从窗子进来

抚平我紧锁的眉头

对我轻声耳语

有家就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