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经年,我要像我妈一样活得简单通透
我妈今年73岁。按年龄来划分,她应该位居耄耋老人之列,可她总认为自己很年轻。
每次我给她打电话,都是她说,我听。当然,我会辅以“嗯,是哦,啊呀,这样啊,太厉害了”等表示赞同,惊讶,恍然大悟,赞美等语气词,她就会说得更来劲。
本来她跟我爸住在城里,但她总觉得城里人可怜,每天都局限在水泥砖头之间,不接地气,活着活着就干枯了。于是她带着我爸隔三岔五回乡下老屋居住,美其名曰呼吸新鲜空气,为自己的生命输氧。实则是舍不️得乡下那块自留地,她想要回去种菜。
从小,我就常听她褒赞土地:人勤地不懒,只要你舍得往地里种,它就舍得给你长。她给我铸就的生命底色之一便是勤奋。
每次我给她打电话,有一半的话费都用在说菜这件事上。春季的时候,她会兴奋地向我念叨:南瓜苗长出来了哟,冬瓜苗也可以移栽了哟,丝瓜也下种了哟,苦瓜也栽了好几窝哟……等她念完,我便笑嘻嘻地回道,可我不喜欢吃瓜呀。我妈很不屑地说,我又不是种给你吃的。
去年,我爸相当无奈地告诉我,他们吃了无数个嫩南瓜,还收获了七八十个老南瓜,每天都吃瓜,瓜味实在太重,很烦。他们无比希望我能回去拿几个老南瓜来深圳吃。我说,我花两三千块钱坐飞机回来拿几个老南瓜,豆腐盘成肉价钱,不划算呀。
瓜说完了,又跟我说四季豆和豇豆上架了,茄子结出来了,番茄苗打叉了,辣椒掉铃铛一般了……总之,地里的菜多得吃不完,还把菜带城里送朋友和邻居。我心疼他们劳累,怨嗔道,多大年龄了啊?七老八十了,还那么好强?两个人的退休金够你们在县城过上逍遥的日子,干吗还这么辛苦呢?
我妈很不服气,反驳道:我才70多点,哪里大啊?还年轻得很呢!人家三队的李幺娘,雷大嫂,90多了,能吃能睡,说话打得鼓响,走路踩得山响。跟你说,我比那些50岁的人精神都要好!
我还能说什么?她明知道我今年就50岁了,她还说她比50岁的人精神都要好,这不是在变相说我精神没她好吗?
难怪我4月份回四川看她,她说我又黑又瘦,看起来病秧秧的。我承认,在深圳生活11年,太阳把我晒黑了,但我不瘦啊!我的精力也很旺盛啊!我在深圳生活11年,连感冒都不曾患过,怎么就病秧秧的了?
为了证明我妈英明正确,我爸赶紧跳出来帮腔:你看你妈70多岁了,还没什么皱纹,皮肤还很白,食欲、睡眠都很好。你呢,这样不吃,要长胖,那样不吃,要长胖,把自己养得又黑又瘦,你去看看你那几个同学,哪个不是长得白白胖胖的?别人一看你那长那样,就知道你在深圳混得不好!
果然夫妻同心,连攻击女儿的口径都出奇一致。我无话可说,只得“嘿嘿”傻笑转移话题。回深圳把我妈和我爸的话原封不动复述给何先生听,何先生一气之下给我网购了一大堆美白的胭脂水粉,每天晚上还深情地叮嘱我吃肉吃菜,看得我儿子直呼:老铁树终于开花啦!
我妈除了炫耀她的菜和抱怨我黑瘦显老之外,就是经常在电话里用无比憧憬的语气向我展望她家的未来。
为什么是“她家”?这里我必须要解释一下我妈清奇的家庭观念。
在我妈的家庭观念里,我和我弟都已经成家立业,都有各自的小家庭,那么我和我弟就从她的家庭里分离出来了。我们回去,不叫回家,叫走人户(类似走亲戚),她会把我们当客人待。反过来,他们到我和我弟家来,也是走亲戚,绝不会不请自来,来了也要把他们当客人待。既然是走亲戚,那就不能待太久了。因此,我回去个四五天,我爸妈就会旁敲侧击,问我学校领导会不会打电话找我,学生家长会不会也找我。我一听这话,就赶紧买票回深圳了。逐客令虽然含蓄,但我能秒懂!他们到我家来,待一段时间后,就会念叨家里的自留地,隔壁的老邻居,我就赶紧买票送客了。
我妈给我们钱,还不还另说,但必须承认是借的。我很少向他们“借钱”,我弟向他们“借”得多一些,我妈就经常向我吐槽,并且叮嘱我不要借钱给我弟。
她最爱说一句话:各家门各家户,哪怕父母兄弟,各自立家就要各自立业,自己所花就要自己去挣!靠父母,怂包!靠兄弟姐妹,废材!
我妈本来住城里,可她偏要回乡下住。这就不得不安装光纤电视,还要配备洗衣机和冰箱,甚至还花大价钱打了一口压水井。我总觉得这些投资都是负累,很没必要。可我妈竟然说,城乡交叉居住,既看了繁华,又看了风景。城里住一个月,厌了,回到乡下。乡下住一个月,烦了,又回到城里,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我故意艳羡道,你们比绝大多数深圳人壕,比香港人壕上天!两个人,城里人均居住面积50平,乡下人均面积150平(我老家9间瓦房),堪比豪宅。我妈听了这个话并不满意,不无遗憾地说,其实我还想修楼房!你家都买了2套房,我也不能落后,修不起别墅,我就修个二层小楼。
我一听这话吓得不轻,赶紧提醒她打住,展望一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付诸行动。七老八十的人,瞎折腾个啥?我妈很不服气,说,自己的家,年纪再大也要建设,难不成坐等花开?我讨好她说,要不我出资给你建座小平房?我妈毫不犹豫地回绝:我自己的家自己建!
虽然我妈最终放弃了修楼房这个想法,但她总是在谋划如何把自己的家治理得井井有条,钱怎么花得合理,绝不能因为自己不会过日子祸及子女的家庭,令子女在另一半面前说不起硬话。
我妈识字不多,文理不通,但她懂世道人心,所以她活得特别通透,特别豁达,也特别积极。
从她身上,我汲取了许多宝贵的成长营养液。余生经年,我也只想活得简单通透,积极认真!即使老得走不动了,也要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即使孤单寂寥,也不给孩子添麻烦,而是努力去开辟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