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散文随笔散文

就二十分钟

2019-05-10  本文已影响9人  帕特森J

我们学校十一点半放学,学生们上完四节课后大多已饥肠辘辘。他们三五成群急急地下楼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即使外面下着雨,哪怕雨很大,他们大多也不撑伞,就冲进雨中,兴奋地不择路,甚至还会有意地往水坑里踏。他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再过一两年,就要进大学了,可是还这样仿佛世界无论怎样都跟自己无关一样地自娱自乐,真是让我像这四月天看到的楼下一排开着鲜嫩嫩绿片的银杏树一样眉开眼笑。

   我今年正好不惑,并非有意为之,但就这样硬生生感到这个春天的缓慢新鲜,它就像在一架摄影机下,如一朵花一片叶般,轻轻地造型,涂色,舒展,或者像一个等着喝水的人目下的源泉,从一个隐蔽地所在,汩汩流出清冽的泉水。而之前,我总是抱怨着苏州的天,春秋两季太短,而夏冬又太长,甚至觉得苏州没有春天的过渡,理由是如我为春天准备的衣服,刚穿没几天,夏天就把我拉进大瓮里,大瓮四周是大堆干柴,熊熊燃烧,如果我还是爱惜自己的衣服不肯随机应变,那就成人们的笑资了。

   所以,这个春天,我忽然觉得可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教师,如果没课,可以十一点去食堂用餐,这样就可以不和学生一起从楼梯到小路到食堂一直挤下去。我之前当然也是这样做的。但这个春天,我有几次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照例透过窗子看下课铃声响后学生们顺着小路往食堂涌去。先前,我会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老师可以提前用餐的幸运,但忽然地,我被楼下这长队穿着校服吵吵闹闹,喧哗得好像他们每人都去领一份名牌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一样的大孩子们勾去了魂。我忽然想,之前我通常和办公室的同事,几个人顺着楼梯下去,踏上小路,往食堂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了就忘了的话。到了食堂,买了餐,坐下吃,依然还是随便聊着,吃完后再反方向来一遍,一遍大概二十分钟,慢了担心拖了大家的时间,所以一群人吃饭也就比较快。这样除了果腹,其他一无所有,哪怕是小路两侧的林木,也不能驻足迎着天看一会,顺便打几个舒服的喷嚏。

   想到这个愚蠢,我就以备课或批改作业的由头却了大家结伙吃食的美意,“孤苦伶仃”地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这半个小时,静得很,我就会看我喜欢的书。这些书,我一般会在没有任何侵扰下美滋滋慢慢地看,唯有如此,觉得才对得住这个星球为我量身定制的这些对我脾性的好书,因为你去图书馆,书很多,可你喜欢的,就像奥威尔的《1984》,毛姆的《刀锋》这样的,别人不一定喜欢,而你发现了它们,剩下的,就是寻个不被打扰的所在,进去,“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地看下去,这在我看来,就是“千金不换”的享受了——浮生若梦,白驹过隙,最后能留下来的微笑,又有多少呢?

   看着看着,铃声响了,我就怀揣着饭卡往楼梯奔去,我怕上完第四节课的老师邀请我一同去就餐,那又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辜负了这热闹腾腾的好时光。

   从五楼往下,四周都是学生,拥拥挤挤,我几乎是被他们裹挟着往前。他们说着题目,谈着游戏,懊恼着成绩,商量着去哪个窗口吃,吃什么,甚至会谈论着某个男生女生,我就随着他们,偷听着,一副提前进入含饴弄孙的笑呵呵白发老者的憨态,真是“可怕”。他们有时会发现我,就立刻住了嘴,紧走几步,看我远了,就哗地笑出来,好像他们终于报了仇一样开心,我才不管他们呢,因为身边摩肩接踵的学生很多,可听的可观的又不仅是他们。

   到了食堂,打好饭,我就坐到他们中间,当然我的那一桌学生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的,但孤家寡人总比应付别人有趣,更可以偷听孩子们的谈话,那不是更划算吗?我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能想象到吃饭时候的自己,在一片明媚的孩子中,我边吃边竖着耳朵听,脸上满是笑容,好像正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孩子们吃饭一般很快,等我慢条斯理地享受完,食堂就很少有人了。我放回盘子,从食堂出来,顺着小路往教学楼去,这时小路上不像刚才满是人了,当然满是人也好。路上学生二三,脚步悠闲,淡淡地走着。这些学生,大都是晚十分钟错过高峰期来的,现在他们吃完后,脚步闲闲地走,好像养生的小老头,但我喜欢他们,毫无缘由地觉得他们语文应该特别好。你想,四月的天,就这样在暖暖的阳光下,看着银杏树香樟树柳树们自自然然地翻动着翠叶,天下的高中生,心头被高考这根绳纠缠着,又有多少会暂慢下来,觉得这个世界,已经进入春天了。

   我走在他们中间,他们大都像是游客,当然也把我当做了游客,所以一个人驻足望天空的还是望天空,两个人聊天的还是慢慢地聊天,很少有三个人一群的了,也许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已经在教学楼的教室里争分夺秒了,当然我不反对,因为说到底,人的脾性是不同的。

   有一次,是哪一年的晚秋吧,记不清了,我们一群老师吃完饭往回走,路边的草上都是金黄的银杏叶片。我知道这些小扇叶,刚刚落下,应是色泽饱满,轮廓圆润,放几片于书中,每当翻书偶见,定会濯洗我目,让我笑靥翩翩,仿佛想着想着忽地收获了幸福一样。

   于是我就弯腰去捡拾它们,我的一群同事就纷纷“表扬”我有生活情趣,我窘得很,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迂,于是匆忙捡了几片,向他们扬了扬,说是为小儿捡的。

   这个春天,说这话好像今年的春天已经结束了,但现在春意正浓,我每天中午吃完饭一路晃悠到办公室,要比平时多二十分钟。但就这二十分钟,我好像懂了我到了不惑之年了,而春天,哪怕是苏州的春天,真的很漫长呀,这样想来,身上的负荷就一扫而光了,真变得年轻了起来,可以蹦蹦跳跳地走路了,我知道我这种年纪的人,蹦蹦跳跳不成体统,但身处朝气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孩子们中间,春天又这么慢,要不要蹦蹦跳跳,哪由得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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