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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姐

2018-03-07  本文已影响3586人  凉子姑娘

不是所有感情都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1

陌生人的问候,就是刀割喉咙。

这句话,也是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才稍微理解的。

那年的西北,暖风吹进古老的巷子口,拄着拐杖的老人,扶着发黄掉皮的古墙,一步两步迈过马扎,上了光滑吱留的青石板。

那是那日最后一抹夕阳,略带嘲讽的挂在兰山脚下,那些愤怒的、低弱的落日气息,弥漫整个巷子口。

也是这年香港回归,窦靖童出生。

西北的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有王力宏苍劲有力的《龙的传人》,陈美玲的海报贴在我家转角处的书桌上,大红嘴唇、短卷发,和黑白色的报纸墙比起来,显得异常夺目。

一九九七年,我十八岁。

一九九七年,祝南南十六岁。

自我有记忆来,只记得大院对面的阿婆包子铺,在每个清晨的浓雾里,推开挂满湿气的窗户,冷气穿巷而过的,不是温暖的风,是阿婆的包子香。

再有记忆的,就是父亲挺直的腰背日渐坍塌,不成人样。

对于祝南南,我是失忆的。

她穿一件卡其色短裙,红色开衫毛衣,梳两个辫子站在红色院门前时,头发稍上还别着一个很好看的蓝色蝴蝶发卡。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六月里油漆姑娘刷过的天空那般透气。

父亲说祝南南以后就住我家了。

他指着那间大屋二楼的小阁楼,弯着腰和我讲,凉凉啊,以后她住二楼,你住一楼,你要照顾妹妹。

我不懂她和父亲有着一层怎样的关系。我牵着她的手迈过青石板,树荫下的两个身影,穿过走廊时,透气的暖风吃过树杈,吹过整个青春年少。

2

我纳闷的是,祝南南不讲话。

她不用背着书包去读书,我放学的时候会看到她端坐在红漆大门前,抬着头望天空,一群白鸽穿过楼顶,飞向鼓楼上空。

画面以外的,是王菲的那首《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我站在她两米处站定,喊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上学?

祝南南的思绪像是被打断,她惊慌失措的看向我,紧张的站起来,指甲掐着掌心。

那是怎样的表情我猜不到。

我又问她,你为什么不上学?你才读初中就辍学了?

她开始惊慌,想逃离。脚向前迈一步,又后退一步,那枚蓝色的蝴蝶发卡掉在地板上,她都没来得及去捡,迅速转身迈着小步上了楼梯。

画面以外的,是那声刺耳又戳心的“呯——”。

那瞬间,我像一个孤独无助的留守儿童,亦或者像是某件大型事故的刽子手,如果正午的阳光温度,可以达到灼伤人的气温,那此时我应该是遇热瘫在地上的一滩烂泥。

父亲晚上拉我去了巷子口,四周围绕的,是几只黑猫,钻进恶臭的垃圾桶里倒腾鱼骨头。

父亲说,祝南南是哑巴,他又很适当的补充一句,不是天生的,不是天生的。

我回到的屋子时,她在阁楼门口坐着,见我进来欲起身进屋,我几步从楼梯冲上去,轻轻拉着她。

我们进了屋子,盖着同一条被子睡觉。

第一晚她靠墙坐了半晚上。

第二晚她的眼睛就像圆月挣了一晚上。

第三晚她闭着眼睛,距离我有一米远。

第四晚,她钻进我的被窝,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一九九七年末,大雪盖住整个西北城,放眼能望去的,皆是白。

一九九七年腊月,王菲成了流行的代名词。她的那首《人间》成了巷子口音响店招揽生意的循环歌曲。

有人说,王菲也是靡靡之音。

有人说,人间人间,不过是天上人间。

祝南南探着头钻在人堆里,她的左手,牵着我。

3

这是我和祝南南的青春。

九八年夏日来得有点突然,早晨出门时穿毛衣,中午就是白色短袖。

我牵着南南的手走了很久很久,我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菜茬地,走累了就蹲在地坎上休息。

南南摘几朵蒲公英别在头发上冲我笑。

那天的蓝天,像是云南姑娘的巧手染布,晕染散开,白里透蓝。

她还是不说话,却能遇到喜欢她的男孩。

这点我确实无法预料到,就像男人为什么抽烟,女人为什么做饭是一样的道理。有些事情发生的瞬间,是无法预料到的,而去纠结原因,倒显得有些愚昧了。

张起在菜茬地那头,面前摆着画板和几瓶东倒西歪的颜料。十六岁的祝南南迈过一瓶瓶颜料,跳到张起身边,蹲在他身后。

张起转身对着南南笑。

你来啦!

你也来了。

很明显的第一句问候是欢喜的,第二句问候是不乐意的。

我没理他,蹲在南南身后。

他拉着南南站起来,递给她一支画笔,用手描绘着蓝天和远处的兰山。奇怪的是,她居然都能领会,她拿起铅笔,勾勒着远处的兰山。

它似静似动,在这里矗立千年。往日里它清晰可见,今日的它,像是被一层面纱遮住,多了几分神秘。

我无法预想这是祝南南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友情。

张起在阿婆包子铺经常去,她会隔着窗户把包子递给阁楼的祝南南,会给她带校园杂志和好吃的饼干。

南南的眼睛就像是添加了某种不明物质,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很少出门的她学会了脚踏车,在西落桥的落日下看夕阳,放风筝,这是属于祝南南的青春,和我独自认为的友情。

她的封闭,让张起觉得神秘。

这之后他们经常见面,由起初的我跟着,到后来的单独约会。那时候我正高考,父亲经常不在,对于南南的照顾少了几分。

七月份的夜,下了晚自习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十字路口对面的澡堂和食品店的门口,三五个女人围在一起嗑瓜子,一只手扇风,一只手扣牙床。

我如同往常一样骑自行车,穿过十字街,等绿灯,然后驶过“堡家牛肉面”的铺子,进了福禄路。

路面很窄,只能通过一辆自行车,墙壁是发黑掉灰且老旧的古墙,四周是刺鼻难闻的味道,在拐弯时,车轱辘驶进一滩积水处,水花四溅,就在我停下打算挤过窄巷子时,眼睛能望到且清晰的角落里,我看到祝南南。

还有张起。

那是不完整的画面。

祝南南衣服被脱到一半,就差最后一层防线,张起伸着舌头,舔着她的脸。

我从三米处的地方冲过来,上前就挥给他一拳,是落空的拳。

张起有点惊慌失措,却也有点意料之中。

他喘着粗气,指指一旁的祝南南说,她主动的!

我他妈一脚踢的你断子绝孙啊!

我欲上前,身后的祝南南突然很用力的拽着我的手,我认识她这些年,从未遇到过,也从未想象过她有如此大的力气。

她露出微笑,然后朝我摇头。

我拉起她落在腰间的衬衣,甩手一巴掌,落在脸上。那瞬间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白里透红的小模样。

你在做什么?卖吗?你故意的吗?

她捂着脸痛哭,使劲摇头,拉着我往回走。

张起像是看热闹的凑上前,凉凉,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我忍无可忍,追着张起,他挑逗似的惹我,我一脚踢在他大腿根处,他疯了一样跑,我疯了一样追。

那是几点我记不清,我只记得那晚莫名其妙的热,那晚的风啊,像是穿膛而过的冰冷。

也是那晚,我的耳膜开始震动。

也是那晚,我听到祝南南在我身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姐!

姐!

4

千禧年,跨年之夜时。

祝南南说,她许了一个心愿,我问她,她说是秘密。

巷子口拆迁,旧音像店被拆了,巷子口也变成了十米左右的宽马路,树荫下的学生穿过马路等红绿灯。

张柏芝的《星语星愿》从学校绕到影院门口,再穿过整条福禄路,绕到了祝南南的耳朵下,她可以正常发音,也能正常说话了。

她说《人间》火的时候,她的世界是黑白的,现在王菲的《人间》就是她的人间。

我们也不约而同的,再没提起过张起,而那个夜晚,就像是风穿过心脏,第二天醒来,彼此约好不再谈起。

心里留下的,仅仅是父亲的欣喜。

和祝南南的说话。

暑假过完我返校时,我们去影院看了《星语星愿》。洋葱头重返人间时,他的那段表白让在场的人都小声哭泣,那时张柏芝的颜是纯净的,不添加任何杂质。

祝南南把头撇过来,小声地和我讲,姐,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和张起联系着。

我回头看她。

她继续讲,我们,我们做爱了。

她又说,我怀孕了。

我的手扶着座位,指甲掐在座位,瑟瑟发抖。

南南轻轻拉过我的手,放在她口袋里。

你一定能猜到我会做什么,其实我什么都没做。第二天我背起行囊上了去学校的火车,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和她以为的爱情,带着她对我的祈愿上了火车。

铁轨顺着火车道绕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和父亲再次提起南南时,他只是一声叹气,说没有这个女儿。

我打她手机也是关机。

这次远行,我们就像是失去了联系,那些过去的和存在的,都已经消失不见。那个熟悉的号码,在我手机渐渐消失。

5

时间是个复杂且不存在的生物,我一直认为它有灭杀一切可能存在的魔力,有的记忆被封存,有的记忆被改变,日渐苍老的容颜和逐渐稳妥的意识,好像都是时间捣的鬼。

西北与我而言是暖的,那一座座缠绵延长的山脉,是西北的命和根。

阿婆的包子铺成了远行之人日思夜想的茶水淡饭。

我回来的时候,父亲因工作调去邻市工作,而祝南南,据父亲电话里讲,早在一年前的冬季,她就走了,再没回来。

我的所有思绪被打断,和张起结婚,生孩子、离婚、家庭矛盾等等,那些词汇在那段日子像是无数个跳蚤,它们一个个钻进我的脑袋,让我越发想见到祝南南。

等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叫祝小姐。

我穿过五洲超市门口的栅栏,原本卖重庆小面的店家已经被换成了正新鸡排,这是一条很旧的巷子,俗称红灯区,那些站着和躺着拉客的女人们,整日就徘徊在这里,风餐露宿也好,吃好喝好也好,都在这条红灯区。

我穿过低矮的房,红砖铺成的墙面,到了黑色电杆前停下。

祝南南穿一条超短裤,大卷烫发落在耳朵处,上身是吊带短袖。

见到我时,她一把取下耳洞上的大耳环,擦掉口红朝我走过来。

姐?姐......

嗯......

我犹豫很久,不知该如何开场。

她抢先我一步说,姐,你回来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她让我进去坐的,是名叫小刀妹的洗头店。

哦,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对话还是姿势,都很尴尬。

她的脸有些泛红又有些透白,从她身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了。

嗯......

那个南南,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

哦,洗头。

她再没说什么。

哦,洗头哇,你学了理发吗?

嗯算是吧,姐,你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坐了,你,进去吧.....

她犹豫了片刻,擦擦手心的汗,转身进去,到了门口她又转身看我一眼,和我说,姐,等我晚上回来看你。

我喊住她,南南,这家店的老板是谁?

......

张起。

我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似得开始搅在一起。

我朝她摆手,她进了店。

刚巧是二零零二年,店里此时放着王菲的《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

那日最后一抹夕阳,略带嘲讽的挂在兰山脚下,那些愤怒的、低弱的落日气息,弥漫整个街道。

陌生的问候,就是刀割的喉咙。

这是她开口说话那年,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我不懂,现在仿佛有点懂了。

父亲的疏远,孤独的青春,那些我读书时的时光中,唯一陪伴她的,只有那个骑着脚踏车,在街道上上跳下窜的混混,张起。

记忆倒回很多年前,蓝天白云的菜茬地里,张起也为她学过画,至少也会为她改变。

故事的发展过程,只是一阵痛罢了。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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