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师范毕业，我成为沙子沟小学五年级语文老师之前，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东大河，开始做孩子王了，不用说，每天有四次是要经过河流的，正两个往返。

学校里其他人，不管校长、老师还是学生，都在河东里，都是河东人，即使家分布在不同的村庄，有远有近，沿着沙漠的边缘成狭长地带的村落，但远的也不会远上多少，一两里，步行最多十几分钟就到了，骑自行车更快，近的，几乎是转过身，没几点路就进了家门。

我家远，河西到河东，河东到河西，沿着大路走，过一座漫水桥，绕到另一个行政村，再返回来，一个回来近十里，即使骑了自行车走，耗在路上的时间也不会短，骑最快，如同被狗追着一般，也是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走得慢一些，晃晃悠悠估计得半小时还多。中午放学稍稍迟一些，延误个十分八分钟的，回家接近一点了，吃饭只得狼吞虎咽，吃过了，还有要干的活计，比如大大小小的水缸，人吃的，饮牛的，或者小院里种了一点儿青蔬需要浇一浇，我不得不站在汲水进前，奋力拉升提拽，清透凉碧的地下水，沽沽不断地流出来。大大小小的水缸都满了，小院里的菜畦也多多少少灌一些水，又该计划着骑自行车绕路了。

绕着的路，真是远，后来这许多年，我骑车走路如风，脚步踏地有声，正也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受着如此的影响，竟也过去三十多个春秋的时光，想着世间的路走起来挺快的，即使终其一生我们也不会走出去多远呢。

村庄向东，再向北，有一条曲折的田间小道，不宽，也不很窄，走一辆人拉的架子车足够，顺着这样的道路去河边，挽起裤管渡河，再走一样宽窄的田间小道，无需多久，便也到了学校。

放学的时候，逆着这样的道路赶回，渡河，穿越田间小道，上一道坡，就进了村庄。

这样的路，走起来如同去了一次田里，看田野景色的变化，看庄稼的成长与丰收，看云起云散，也看河水的涨落，即使路仍有一些远，眼前的景色，清晨与日午不同，日午又有别于黄昏与傍晚，所以并不感觉到怎样漫长，反倒有一种感觉，走过了，却有一些意犹未尽。

河水随着季节变化而起落。春秋与冬日，东大河水量丰沛，沽沽淙淙，无论清晨还是黄昏，老远就能听到其银铃般的歌声，走近了，河水清澈，流急的一些，银光划过鹅卵石，跳跃成银色的光芒，低洼处的水流汇集成银色的镜面，晨曦或者落晖洒上去，光斑点点，伸展成另一面天空，别样静美，让我分不清天空在下还是河水在上。

后来才知道，东大河既是季流河，更是泉水河，我家所在的这一段，洽是泉水最为丰沛的部分，像乐曲的华章或者进行部，恰到好处将大地的至美刻画，是高潮里的高潮，宏阔里的宏阔，或者是一幅画面最为抓人眼球的部分。

季节赋予河流另一些力量，夏日的暴雨的汇集，或者天气炎热融化的冰川雪水，滚滚涛涛而来，河水暴涨，整个东大河一改往日沉静，化身为暴戾的王者，或者像一位不可一世的君主，而且接连十多天、甚至一两月，河水涨满，不管我想出怎样的办法，都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泅渡，即使有漫水桥，面对它的火爆，也无济于事，河东与河西，就此而断裂成两个完全不相关的区域，让我感受着地缘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