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山河,夜里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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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月光落在窗外屋檐上的时候,那片在风里摇曳着的叶子,便吹动了山河。
我喜欢在能看向很遥远的楼上久久伫立着。
有些很高的树,春天结出来的果,已经干枯地挂在树尖上,在夜里形成黑色的一团。劳伯鸟喜欢停在这些树上,白天有太阳的时候,特别是正午,风会吹起它黄白黑三种颜色相间的毛,像是俯视着这片连绵着天涯海角处白云的山峦。它们能在风里随着树尖左右摇摆而纹丝不动。
南汀河没有尽头,在目之所及的山谷间浮出了许多道弯,在很高的山峰后,在偶尔的平原间,也在坐落着村庄的地方。
云南有许多通往国外的口岸,有些遥遥相望,有些隔着山,有些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么远。
除了攀枝花还有一种开着白色花朵的树,也长在河边,漫山遍野。
有大风吹起的时候,那些白色的花朵,也会落进南汀河里,和大朵的攀枝花不一样,它们悄悄地坠下,没有任何声音,慢慢地飘浮着,最后再轻轻落进河里。接着,这些白色的花瓣便铺满清澈的河面,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风会从谷底,也就是河面上,吹向两边的山。首先是河边的树,轻微地摇摆着,接着风就吹动了漫山遍野。
从远处看,那些白色的花朵连成一片,漫过了其余的树,在月光下漫山遍野地摇摆着。风大的时候,会有花瓣从花朵里飞离出来,飘在月下森林的上空。
我曾做过一场梦,梦里的我站在高楼上轻轻用力,然后就飞了出去。我踏着离我不远的树梢,飞上了最高的山峰,迎着月光下那条洁白的河面,追逐着在风里远去的白色花朵。
我俯瞰身下那片连绵不绝的山,千沟万壑连在一起,有一盏孤灯在一个山峰的半腰里亮着。
灯挂在屋前的一根竹子上,随便用绳子缠着。那根不知道已经插了多久的竹子,有一半高出了屋顶,灯泡就挂在竹竿的最中央,也在风中左右摇摆,但却异常牢固。灯光晃动出屋前那些树木的影子,繁星聚在灯光下那几片特别大的芭蕉叶上。
我向着那盏夜里的孤灯,使劲地喊着“啊”……它没有回应,继续在风里摇摆着,倒是那些聚在芭蕉叶间的繁星,随着我的呼喊,被摇摆的风晃动着消失不见了。
竹竿的最尖处,挂着一件破烂的衣服,被竹枝撑开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那是用来吓走从山顶俯冲下来捉小鸡的老鹰的。
时光落在那件破烂的衣服上,把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衣服撕成了千丝万缕。
屋檐的两个角用很厚重的砖块压着,分别朝着南汀河开始与流去的方向。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躲着岁月,而记忆缠绕不休。
在灯光晃动的不远处,是一条穿过山峦与峡谷的国道,国道跟着山峦与峡谷高低起伏。
南汀河,国道,灯光,在月光下齐头并进。
南汀河川流不息,日夜奔腾。
国道上也有车辆川流不息,日夜兼程。
倒是那个晃动着的灯光,天亮时就会熄灭,依然在夜风里继续闪烁着。
夜里传来狗吠声,朝着河水远去的方向,回响在山峰与峡谷之间,像是撞击到了坚硬的岩石。
也可能是它看到了在黑夜里穿过国道的车。对着那两束移动在山峦间的光,它使劲地叫唤着。
有时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狗的叫声会传遍山岗。我曾听见过。我分不清楚是狗的声音太大,还是那个夜晚真的除了狗的叫声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静止了。
那是从很远处传来的声音,像是跨越了千沟万壑,像是撞击了无数山峦,最后才传到了我的耳边。
我曾惊讶于那阵狗吠声居然能传那么远。我也曾感叹过那条在黑夜里叫起来的狗。它是被什么从梦里惊醒了吗?是如我一样看到了月光下漫山遍野的花,还是它也听到了岁月远去的声音。
但无论如何,它都会继续沉沉入睡,守护着黑夜里的家,也守护着它眼前的山岗。
这遥远的山里,四季悄然翻转,但四季却不分明,除了会有枯叶飘零的秋。
有一只虫从落叶底下钻出来,在月光下缓缓蠕动。它艰难地爬行着,推动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它向着不远处那片尚未枯黄的绿叶,也向着被风吹来的那朵花。
在一片黄叶上,因为重心不稳,它掉进了一堆黄叶间,接着就是更大的一阵沙沙声。这些声音很快连成一片,也带来了风,风从落到根处的叶子间碾压过去。
这些声音也招来了猫头鹰 ,它蹲在虫子爬出不远的树梢上,随着一阵风声,它很快吞食了那只刚刚爬出来的虫,飞向了另一座山。
猫头鹰与夜莺在这片月光下的山里,给黑夜营造了另一种氛围。
特别是深秋,夜里有车驶过国道,但那两束光在转弯处打向了对面的那座山时,风与车带起的落叶被卷起来,在秋里弥漫着说不出的荒凉。这样的夜晚就会听到猫头鹰或者是夜莺的鸣叫,从近处或者是很远处传来。
岁月与我们在某一刻感受到的情绪会在那种时候被带向一个我们无以言说的地方。我们像是被带到了一望无际的海洋,像是站在甲板上沐浴着一缕初秋的风,像是被关进了一处没有任何出口的天涯海角。
也有的夜里,会听到弦子的声音。弦子是一种边境小村庄里才有的乐器,三根弦就能弹出别样的歌。有些人像是生下来就会,没必要谱曲也没有歌词。这种弦子里弹出来的歌也惊艳着这遥远的地方。
我曾无数次听过,也学着去弹,但始终没有学会。有人说学这种乐器需要天赋,但是我始终觉得并非如此。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我尚未摸透那种没有词曲的歌。
那些歌是岁月塑造的残垣断壁,是一方水土,是我们不曾听过的故事,是深埋进许多人血管里的记忆。而我可能正好缺了这些东西。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在故乡最边境的小城南伞,与一群人喝酒,酒后就有人不经意地弹起了弦子。我还是一样的听不懂,但却觉得好听。我始终沉默不语,除了把酒使劲咽下去。
我也问过他们。那边的人也会,有人指了指国门的另一边。
边境线一直延伸出去,在黑夜里,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