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随想
最初的印象
我们知青小组是三人组成的,另外两位是女生,(李美荣,邹倩,小学是七小的)我们班下乡前有两位参军,五位上高中,还有回原籍,病残留城的,剩下的16个女生8个男生就是这次下乡的全部主力军了,大家自由组合,按照男女搭配组合的要求,我们班组合了六个知青小组,全部安排在高易公社小河大队的六个生产小队里。
我们所在的第四 生产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少有的队"这是队里社员说的一句话,全队23户人家有18户是地主成份、因我们三人中李美荣是共青团员,也就是这个原因把我们小组分到了这个"少有的生产小队"。
队里没有给我们盖房子.村庄小河的对岸有间孤邻邻的小仓库.约二十个平方的面积.队里安排劳力清理了一番、屋中间隔了一道芦苇,两位女同学住在里面.外面砌了个灶台做为伙房.就算是安家落户了,我被安排在队长家住下.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广阔天地炼红心的再教育生活。
生产队有三百多亩地,百分之七十的水田,剩余的是旱田种棉花,那年月没有什么农机设备,耕牛是村里的主要生产资料,每天出门走的是泥巴小路,夜晚只有昏暗的煤油灯做伴,喝的是村旁小河里的水,住房的床上一年四季掛蚊帐,除了防蚊虫叮咬还防老鼠爬到脸上被窝里,每到夜晚,帐子顶上,房梁上老鼠的动静是此起彼伏,好长时间才习惯了老鼠的闹腾,在村庄后面和田野间纵横交错的小河,水渠里活跃着众多的小木船,这儿划船不用桨,而是用一根长竹蒿,撑船者站在船尾,左边一蒿右边一蒿,长蒿顺着船沿斜插水底产生反作用力,推动小船前行,这可是当地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了,我们知青后来都学会了撑船的技能,每当农忙时节经常会撑着船儿在水中来来往往,满裁秧苗的小船儿穿梭在田间地头纵横交错的小河里,构成一幅幅春耕农忙时节的田园风情画面,这时候身在其中的知青朋友们一定会想到毛主席那句经典的"广阔天地炼红心"的语录,心中便由然生出一点成就感。
下乡随想
终于有了住房
我是真正的居无定所.先后寄宿过五六家村民的房子.好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算做资产的东西除了从武汉带去的装了几件旧衣服的木箱,就只有一根褊担、一把铁锹,一把镰刀、纯粹的无产者,凡是有外出上堤的任务.我都是首当其冲.反正哪儿都是家.孑身一人.无牵无挂.说走就走o
七一年秋季.同队的两位女同学已招工回城.为了舒缓心情我回汉呆了—段曰子后只身回到队里.见到生产队长时.他告䜣我"给你安排了一间住房.再不用东家西家打游击了”.我很高兴.连声道谢。跟着队长一路来到打谷场的边上,他指着一排猪舍."就是这把头的一间.一会儿安排两个劳动力和你一起清理.今晚就住这了"、满脸欢喜的神情嘎然而止.猪圈!仔细环顾了一圈.约十米长的低矮的猪舍三面是透风的凸型出风口一面是敞开的喂饲料的开放型喂食栅栏,四周长着茅草.臭味是真的冲天.满怀期待欢喜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看着我不爽的表情,队为说:”清理出来就好了.我安排人马上搞“。
当夜幕降临时.看着有点模样的新家.心中还是挺欣慰的.”终于有了一个固定的住处了”。夜里躺在床上.好久无法入睡.隔壁不时传来猪的各类打闹,叫啸声,有了这些邻居做伴、到也并不感觉孤独、反而是营造了一个浪漫的境地,唉!也就算是苦中作乐啦。
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在这异乡的土地上.我有了自已独立的小天地.满意之情由心中升起。为此我曾写过一首打油诗:
往日欢欣今凄凉.
一人独居猪窝旁。
思念家乡心潮涌.
不知将来怎么样。
在这间房子的右侧有一个五六平方的地方是我的床
《去长湖水库》
七一年春初,队长通知我去长湖水库上堤,长湖距我们队有七十华里的路程,出发那天因要在区里送几位同学去渡口,班车发出后巳是下午l:30,离天黑还有半天的时间,这可是一天的路程呀。
我不敢怠慢,沿着张金河一路疾走.直奔长湖水库.我自幼热爱体育运动.在小学是校兰球队的队员.文革期间不怎么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球场上.因此练就一副好体力.用行走如飞形容不为过。
虽然是体力充佩.然而毕竞有70华里的路程.当夜幕降临时.借着点点灯光.我看到了汉沙公路.到了这个地点我知道已经走了50里了.站在《丫角》桥上开始思量.怎么办?肚子已开始咕咕叫.还有20多华里的路程.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菷.畏惧感由心而升.人生地不熟的.算了吧.找地方住明天再走.我给自已下了命令。
身无分文.怎么住.我想到了农民老乡的家.于是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我敲响了一间房屋的大门."哪个呀“里面传出一妇女的声音."我是知青想在你家借宿一晚."我尽量用柔和的腔调说出来意·"没地方住.去别处看看吧".我只好又往前找去.看见一间大门开着的民房.紧走几步来到门口,堂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坐着一位妇女,怀里躺着一个小孩,借着微弱的灯光缝补衣衫,地上还坐着俩个小孩.说明来意.对方连连摆手说不行"我们男人都上堤去了.不方便呀"。
我终于打消了借宿的念头.徘徊在村头.不知这一晚上该如何度过.
夜已经很深了.气温逐渐降低.开始有了几分寒意.真正体会到了饥寒交迫这四个字的份量.看见稻场一边的大草垛.我走近前去一庇股坐下顺势靠在草垜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百感交激.饥饿.寒冷.焦虑.内心所能承受的压力跌到冰点.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泛困了.我起身打量了一下草垛.尝试着用尽力气拉出些草来丶好在草垛并不高.一会工夫能容纳一个人的草窉便被我拽了出来.躺在里面.我用稻草把洞口.一点点封闭上.一个临时的宿营地落成了.很快便进入梦香.。我是被公鸡的叫声扰醒的.突然惊醒.想起目前的处境.我立刻拨开稻草.见天色已微微放亮.随身钻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象小偷一样迅速离去.朝着长湖水库飞奔。
我顺利的找到生产队的住地.村民们惊呀我的到来.当时大约是七点多钟.还没开始出工嘛.我在厨房打了一盆水准备洗脸.还没把毛巾打湿透.便一头裁倒昏了过去。醒来时还是在那厨房地上坐着.同队一农民说喂了我一碗米汤后醒过来的.感觉也没啥持别的不舒服.吃过早饭.我便出工了,开始了为期十二天的挑堤会战。
《初识农村》
当年下乡国家对知青的安置政策是人平120元人民币,就是所谓的安家费,这笔资金直接下拨到生产队,我们所在的队太贫困,头一年工分是2角4分钱一个工,(一个整劳动力一天工分是十分,称为一个工,我们第一年给定的是6分,干一天活只有0、6个工,1角4分2的收入),这笔钱添置了扁担,鎌刀,铁锹,水桶,等劳动工具以及橱柜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显然剩下的已经不够盖房子了,所以直到我们全部返城离开也没住上属于知青的新房。为了解决吃菜问题,队里拨出了三分地由我们自己种菜,好在同组李美荣会种地,也就是这三分地解决了吃菜的问题,当时曾考虑过养一头猪的,一打听实在是麻烦,(农民春天买回小猪娃,每天要去河边田野打猪草,拌着稻米肤皮等喂养,还要打扫猪圈,清理猪粪,忙活整整一年才能出栏,并且自己是不能擅自宰杀牲猪的,必须要买到食品站,按照重量和比例返给卖主适量的肉票,)这么一了解,也就放弃了养猪的念头。 下放农村的第一次出工至今记忆犹新,就是跟队里的会计挨家挨户收猪粪,每家门前院子都会堆着一个小山包,就是猪粪,会计拿着帐本,皮尺让我配合量体积,他还有意识的想考考我,"这园椎体的体积怎么算呀,你们城里人在书本上学的东西在实践中会不会用啊?"他那语气和得意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玄曜,他是会计,是掌握我命运的乡村干部,他有文化。我不热不冷的回了一句,"要不毛主席他老人家怎么会让我们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话说回来,他如果提个初中的数学问题,那就真的是很没面子了。我们是真的只有小学文化基础,是一群陡有虚名的掛着知识青年招牌的年轻人。初次上工,便上了一课,我知道这仅仅是广阔天地练红心的序曲,更多不勘回首的日子还在前面恭候着呢。
《召工回城》
很奇怪.我竞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四七一厂来召工时我们好象没开会.或许根本就没通知我.也自知肯定没戏.因为那个该死的学习班才办完不到两个月.臭名声还在继续扩散放大.暂时召不出去的思想我是有的.但我知道迟早会被召走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念.我也不知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觉吧.
到了七一年下半年.约秋天的光景吧.家里来信告诉我下放在沔阳的兄长召回去了.得到这个喜讯万分高兴.更加坚定了回城的信心。
七二年九月份.传来消息武钢要来召我和三连的毛德亮.说是落实干部政策.武钢有120个这类子弟的招工指标.也是因为要扩建一个氧气厂.批准招工指标的.那段日子我天天和毛德亮泡在一起.基本不出工干活.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救星.一胖一廋两位招工的师付.见面后确定了我们身份.分别给了我和小毛梦寐以求的招工表格.。两位招工干部很顺利地为我俩办好了公社区里的手续.大队也没有不放我走的意思了,好象知青回城这是大势所趋吧.生产队签字,并写鉴定,接下来是体检,记得我们是去潜江县人民医院做的体检.各科检查顺利过关,印象深刻的是眼科看色盲的图案,我是生平第一次,当晚收实好简单的行禳,准备离开了.队里的一帮年轻人准备了一桌酒菜.设宴为我送行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借着昏暗煤油灯的光亮谈了许多不舍的话语.我从内心感激这帮纯朴的农民兄弟.这也是我后来曾多次回乡去看望他们的原因吧.那个晚上、不胜酒力的我喝了生平最多的一餐酒、当昏昏欲仙时我们依依惜别。次日一早告别了乡亲.告别了这块土地:我踏上了返城的路。
我和小毛是各自行动离开农村的.当时武钢在江陵的九一三农场也在撤离.有一台拖木材的车是我兄长的同事.也不知怎么竟能在县城找到我.并把我带回了武汉.
回到家里我母亲别提多高兴了.把准备好的水菓糖拿出来分发给邻居、让我心酸的是于景科母亲站在窗外看见我时.她脸上满是泪水.大家心里明白.她的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怎么能不让人伤感呀。
那是一九七二年十月六号.我回家了。
《洋象百出的汇演》
印象最深的是七0年国庆节了.当时全区以公社为单位组织庆祝活动.分为篮球比赛和文艺演出两大项目,其中文艺节目必须要有革命京剧样板戏片断,.双河公社(该公社下放插队的是一二三班的同学)有一个当地学校的老师.姓氏已记不清,文艺节目的组织者,而张爱娣是编导兼 演员.第一天是双河公社亮相.记忆较深的是午蹈《草原上的红工兵见到了毛主席》.她跳领舞.动做潇洒优美.好象现代京剧《红灯记》她演的铁梅陶英饰李奶奶.演出非常成功.
次日轮到我们(四五六班下放的)高昜公社了.那可是出尽了洋象.我在《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那场戏里饰李玉和.临要上场前才从另一公社借来演出服.慌乱穿上,大盖帽一戴.长围巾是傍人帮往脖子上围的,围了几圈也不知道,只觉得那围巾好长好长的,接过随手递来的饭盒.这一些刚忙完.开场的锣鼓音乐已经奏响.我老先生快步入场.敲门.”铁梅开门”,门打开后.我一步跨进场景.由于演出前没彩排走台.布景道具不熟悉.那布景门把大盖帽刮掉.整个布景摇幌起来,我慌转身去拾起大盖帽重新戴上,强作镇定进入场景,这时台下已是哗声一片.荒乱中铁梅接过饭盒.并开始觧围巾.半天解不下来.我也连拉带绕.折腾好一会.才算解下来.后面的戏是怎么演完的.我已没感觉了.只想快唱完走人.就是那段”在粥棚我与磨刀师付接关系”的唱段,跟乐队是一句也没配合上,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所有的人的眼光,让我无地自容,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会钻下去,狼狈,沮丧的晚餐都没法儿下咽,现在回忆起来都还心有余悸呀。
第二天要代表公社打篮球比赛,上场时,被一些人认出来,听见他们还在津津乐道呢,”呀.那不是咋晚那个李玉和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用文字表述这次洋象百出的经历.我想其他公社的知青一定在台下观看了这次难得一见的现场直播吧.不知道他们还记得不。再后来我调武钢剧院工作两年后又跟武钢文工团合并,才对演出工作有了比较专业的认识,任何节目的演出是必须要有灯光音响调试,对光,走台,连排,带妆彩排,等程序的,当时是啥也不懂,竟有那么大的胆量上台,可真叫是无知无畏呀。
《难忘的离别》
当年招工离开农村的前—个夜晚,村里几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农民朋友设宴为我送行,大家畅谈着朝夕相处的农耕生话,许多艰苦的过往谈起来是那么的轻松愉快,煤油灯下,面对一桌那个年代已算是很丰盛的菜肴,大家兴致勃勃,举杯畅饮,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谈到我初到队里时,还是一个文弱略有点雉气模样的知青,谈到我的第一天出工,第一次栽秧,第一次撑船,第一次割稻谷,第一次挖河挑堤,第一次扬鞭驶牛,烧砖窑,打猪草,还有做为农民工参加的汉沙工路会战,漳河水库6005工程会战,五七油田会战,等等等等,不胜酒力的我,面对着这帮纯朴的农民兄弟,千言万语溶入酒盏中,说的痛快喝的也痛快,虽然我不盛酒力,还是真的喝出去啦,你来我往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水,过了多长时间,当满桌菜肴已经露出盘底,几支空酒瓶也东倒西歪的落了地,醉意浓浓,醉语绵绵的农民兄弟们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清晨,在村庄的小河旁.那座走过无数次的小木桥下.生产队安排送我的一条小木船静静的靠在河边,一位船工早以站在船头。乡亲们帮我把简单的行李 抬到船上,岸边为我送行的乡亲们,你一句他一句的"小张!别忘记我们那,有机会一定回来看看我们!"小船在乡亲们的告别声中慢慢划离河岸,站立在船仓里,我扬起胳膊不停的㨪动,乡亲们沿着河岸跟着船边走边招手,喊着"要记得来信呀.别忘记我们了"。一位相处得很好的村民边沿着河岸走边抹眼泪·引来撑船村民的无限感慨。说心里话.我们在那呆的时间稍长的知青.大都和当地村民建立起或深.或淺的感情.村民们很朴实.既希望我们能回城与家人团聚、又难舍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之情.从村里到区镇的水路有十五里左右.由于小船是逆水上行,并不很快,当乡亲们的身影模糊远去时,映入眼帘的是两岸缓慢后移的桐子树,我一路无语.心情始终被送行的乡亲们感染着.前方还有许多路要走.未知的世界里还会有无数次的离别在等待我去面对,几十年过去了.也曾经历过无数次离别.但都远不及那次.这一别,标志着一段人生历史的结束,开始了我人生的又一个新的天地,无论怎样,将近三年的知青岁月在我心里留下的记忆是难以磨灭的,那一年我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