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是我的舅舅
我是应该快乐的,骄傲的,幸福的。我应该庆幸我有一位懂大自然的语言、懂神的语言的奶奶。
“天上的星宿亮晶晶,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我家舅舅。”每当我害怕,每当我不敢一个人去茅厕时,我的奶奶就会带我哼着这小调。这歌不是歌,谣不是谣的小调是奶奶的“原创”。奶奶不把“星星”叫“星星”,奶奶叫“星宿”。我的祖母,妈妈都叫“星宿”,我的家乡人都叫“星宿”,从小我也跟着叫“星宿”,现在也不习惯叫“星星”,我还是习惯叫“星宿”。每次想到,谈到或仅仅是看到“星宿”这个词时,我都感到亲切,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流过,我的心热热的,泪在酝酿着了。闭上眼,我感到我回到了家,回到了童年。那些岁月,有蛙鸣,有蟋蟀叫,有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黑夜里闹。祖母、奶奶、妈妈、邻居的婶婶们每人一张木凳子,坐在露天的院子里话家常。还有我们一群小孩子,抓萤火虫、荡秋千,玩累了之后,就围着大人们听故事,看“星宿”。天上的“星宿”们,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我们数着,争着,到最后,不知道自己的“星宿”跑到哪儿去了。
我对“星宿”的感情,对它的一种特别的依恋,是从奶奶告诉我“星宿”是我舅舅这个“秘密”开始的。
小时候,我和奶奶最亲近。我怕妈妈,我觉得妈妈很凶,每次我做错了事,妈妈看我的眼神总把我吓得哭不出声来。妈妈是爱我的,但是她的爱像她内向的性格一样,我这小人儿是不易感受到的。白天和妈妈住,吃妈妈做的饭,帮妈妈照顾弟弟。晚上和奶奶住,和奶奶一起泡脚。木盆小小的,箍在外边的铁丝已绣得不像样,松松垮垮的。盆底的木板,经三代人的脚板磨过,已是滑滑的、薄薄的了,还漏水。小木盆尽管已经苍老了,奶奶还是舍不得丢,她说这是她和爷爷刚有自己的家时做的。每天晚上,满满一盆热水,我的小脚,奶奶的大脚,小脚又白又嫩,大脚又皱又黄,小脚踩在大脚上。
夜半时,我总要起来,奶奶也总要把我引到院子里去的。露天的院子,空阔寂静,没有月亮的日子,它像一个黑窟窿。奶奶坐在屋檐下看着我,让我去自己去上茅厕。想到祖母说的豹子吃人、野猫抓脸、强盗抢小孩的故事我就怕得不敢出声,好像一出声他们就出现了似的。这时,我总是带着乞求的眼神看奶奶,奶奶就让我抬头看,指着天上的“星宿”说:“星宿星宿,是我家舅舅”,“不怕,你舅舅在上面看着你呢”。我真的不怕了,我真的觉得那“星宿”是会保护我的,不管我遇到什么。
此后,每天半夜起来上茅厕,我都看“星宿”,没有“星宿”的夜里,我就天马行空地想:“舅舅去哪儿了?舅舅是星宿,那妈妈是什么,啊,妈妈也是天上下来的?那我就是一直被保护着的?”我真的相信我是“不凡”的了,我这小人儿就相信,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危险都不用怕,因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会一直保护着我。我喜欢看“星宿”,“星宿”已不仅仅只是我的保护神,还是我的倾听者。当我不开心时,当我非常孤独时,我就会对着“星宿”哭,对着“星宿”说话。
我怀念那些儿时的岁月,那些像诗像童话的日子。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童话,我只相信,天上的“星宿”就是我的舅舅,我只相信,当我遇到困难、危险时,天上的“星宿”一定会保护我。我感谢我的奶奶,一个淳朴善良的农家老人,用她的智慧,创造了一个美丽的童话,温暖、呵护我的心灵。在夜里,我安静地睡,做着在田埂上,在稻花间自由飞翔的梦。小小的年纪,遇到挫折,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勇敢地面对,因为我相信,我的舅舅快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