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的故事

第一次到城里大约是六七岁的光景，就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觉得一切都是新奇。或许是出于一个农村孩子固有的自卑，或许是言语木讷不善于表达，看到任何好玩东西我都不会大呼小叫，只是默默地看着盘算着小心思。

县政府家属区里一排排高大的红色砖瓦房，房子的前面一排相对矮一点厨房，每排房子的尽头有一个公共厕所。这些在我眼里都不算稀奇，高的或矮的瓦房咱见到过，咱们村里就有，公共厕所咱也见到过，咱们学校就有。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有一个大大的水池，一根铁管从水中冒出来，水管上面有个水龙头，用手一拧，水就哗哗地往下流。政府大院里的人围着水龙头接水洗菜洗衣服，也有人把脚伸到水龙头下面用水冲洗。看着那龙头里的哗哗流水我发着呆，脑子里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个小孩在那里思考如此高深的哲学问题，在外人眼里则是一个傻乎乎的乡下孩子在发呆，由此可见不要对别人想当然。

大概人天生就会用类比的方法来解释未知现象，咱虽然没见过水龙头，但咱见过抽水机。生产队里的抽水机轰隆隆发出巨大的声响，水管里的水喷涌而出，比这个水龙头里的出的水多多啦！一想到这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就如同阿Q看到城里煎鱼将葱切碎而未庄人用整葱一般，果然里城里人就是小气，抽个水都舍不得用大抽水机。记得小河里的水并不清澈，但抽水机水管里出来的水却是碧清的，这个水龙头出来的水也是碧清的，而下面的水池里的水有些混浊。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水龙头相当于小抽水机，它把水池中的水抽上来然后再放出去，抽水具有清洁水的功能。因为当时对自己的发现比较得意，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之后，我依旧能记得当时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有一道光透过云层照向大地一般，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而明了。

虽然觉得城里人小气，但如果拥有这个水龙头的话的确方便，不由得对水龙头心生向往。要是能带个水龙头回家，还不得把其他小朋友羡慕死，更重要的是以后就不用经常到河边抬水回家。那时候六七岁就得分担一些家务，两小孩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抬着半桶水，水在往家走的路上又会洒了一部分，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第一次挨揍的印象特别深，父亲脱了我鞋子用我的鞋底抽打我的屁股，原因就是我把亲戚家厨房里的一只水龙头偷摸地拿回家中，在吃晚饭时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向全家宣告从此可以告别抬水的日子。没有鲜花与掌声，没有表扬与奖励，迎接我的是一顿胖揍，同时给我留下一个深刻的人生信条，不可以把别人家的东西不告而取，那是偷，是非常非常可耻的行为。

水龙头只是整个供水体系中的一个零件，它没有抽水的功能更没有净化的功能，如果离开了供水系统，水龙头真的没啥用。多少年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镶嵌在供水系统中的一只水龙头，离开这个系统，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