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原之役：秦晋大战龙门山
－春秋战国故事073
晋惠公五年，晋国闹饥荒，民间粮绝，饿殍遍野，惠公不得已向秦国借粮。秦穆公用船只装载了几万斛粟米，经渭水，转道黄河、汾水、雍城、绛城，运往晋国各地帮助赈灾，解救了晋国饥荒。第二年冬天，秦国遇上了荒年，晋国却粮食大丰收，秦穆公便派泠至带着贵重礼物到晋国请求借粮。晋国拒绝了。泠至回去向秦穆公复命，报告说：“晋国不肯借粮给秦国，反而乘人之危，准备联合梁国，共同出兵攻打秦国。”
秦穆公怒不可遏，说道：“竟然有这样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我要先破梁国，后伐晋国！”
百里奚说：“梁伯喜欢大兴土木，在梁国的空旷之地上都建筑了城池宫室，却没有让百姓安居其中，百姓怨声载道，所以梁国无法有效调动民众以协助晋国作战。晋侯虽然无道，但吕饴甥、郤芮都恃强逞能，如果他们聚集绛州军民出兵攻打秦国，必然让西部各地震惊。兵法上说：‘先发制人。’现在凭借主公的贤德，各位大夫的尽心效力，前往申讨晋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罪，一定可以取胜。趁此得胜之势，再袭击梁国的边境，就如秋风扫落叶一样！”
穆公对百里奚的计策十分认可，于是集结三军，留蹇叔、繇余辅佐太子罃镇守国都，孟明视带兵巡视边境，威慑周边戎族。穆公和百里奚亲自率领中军，由西乞术、白乙丙护驾，公孙枝率领右军，公子絷率领左军，一共出动四百辆战车，浩浩荡荡，向晋国杀奔而来。
晋国西部边境向惠公告急。惠公很焦急，询问大臣们说：“秦国无缘无故出兵侵犯，我们该如何抵抗？”
庆郑进言道：“秦军是因为主公违约失德而前来讨伐，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依我之见，应当领罪请和，割河西五城之地以保全信用，避免秦国对我们动武。”
惠公勃然大怒道：“以我堂堂千辆战车之国，居然要割地求和？我还有什么面目做国君呢？”喝令道：“先斩庆郑，然后出兵迎敌！”
虢射说：“还未出兵，先斩大将，这对作战不利。姑且赦免庆郑，让他跟随大军从征，将功折罪。”
惠公准奏。当天检阅兵马，选用了六百辆战车，命令郤步扬、家仆徒、庆郑、蛾晰分别率领左军、右军，惠公自己与虢射统帅中军，屠岸夷为先锋。大军离开绛州，往西进发。
惠公乘坐的马，名叫“小驷”，是郑国进献的。这匹马身材小巧，毛色润泽，步伐稳当，惠公平时非常喜爱它。
庆郑又劝阻说：“古时候出征是国家大事，一定要乘坐本国出产的马。生于本国的马匹，善解人意，训练有素，熟悉道路，所以打仗时能听从驱使，顺从主人的意志。现在主公大敌当前，却乘坐异国马匹，恐怕不吉利。”
惠公一听，生了气，呵斥说：“这是我一贯乘坐的马，你不要多话！”
秦军向东渡过了黄河，连战连胜，势如破竹，晋国守将纷纷闻风而逃。秦军长驱直入，一直攻到韩原（晋地名，今山西河津县与万荣县之间）才安营扎寨。晋惠公听说秦军到了韩原，又急又恼，皱起眉头说：“敌军已经深入晋国，现在该怎么办呢？”
庆郑说：“主公自己把秦军招来的，还问什么呢？”
惠公说：“太无礼了。你给我退下！”
晋军在离韩原十里的地方驻扎，派韩简前去刺探秦军的数量。韩简回来报告说：“秦军虽然人数比我们少，但是他们斗志昂扬，超过我们十倍。”
惠公问：“这是为什么？”
韩简答道：“主公当初因为梁国靠近秦国而逃奔梁国，后来得到秦国援助而做了国君，又依靠秦国出借粮食而让百姓免于饥饿，但屡次受到恩惠却无一回报。秦国君臣积怨，忍无可忍，所以才来讨伐。三军同仇敌忾，都有向晋国问罪之心，士气锐不可当，斗志超过我们何止十倍！”
惠公发怒说：“这些都是庆郑说出来的话，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呢？我要与秦国决一死战！”立刻让韩简到秦国军营去挑战，说道：“我有铁甲战车六百辆，对付秦国绰绰有余。你们如果退兵倒也罢了；如果不退兵，就算我不跟你们打仗，三军将士也不会答应！”
穆公笑着说：“这小子如此骄狂。”便让公孙枝代自己答复说：“你想要晋国，我出兵助你回国继位。你想要粮食，我给你粮食。现在你想要打仗，我怎敢拒绝呢？”
韩简退回来说：“秦国义正词严，理直气壮，我们死了都不知会在什么地方！”
晋惠公让郭偃占卜，看谁适合担任站在晋侯车右负责击刺的武士，结果只有庆郑可以担当此任，其他人都不吉。惠公说：“庆郑和秦国结党串通，我怎能让他做护卫？”便改用家仆徒担任车右护卫，让郤步扬驾车，率军在韩原迎战秦军。
百里奚登上军营工事，望见晋军人数众多，对穆公说：“晋侯要置我们于死地，主公务必不要轻易出战。”
穆公指着天说：“晋国亏负我们秦国太多了，如果没有天理也就罢了，如果上天有知，我们一定会取胜！”便不听百里奚的话，在龙门山下列阵以待。
不一会儿，晋军也列阵完毕。两军对垒，双方中军各自击鼓进军。屠岸夷自恃勇力过人，手握一条一百多斤重的浑铁枪，先冲入秦军阵中，逢人便刺，秦军纷纷倒下。正遇上白乙丙，两人交战了约莫五十多个回合，杀得性起，各自跳下车来，互相扭打在一起。
屠岸夷说：“我和你拼个死活，要人帮忙的，不算好汉！”
白乙丙说：“我一只手就能抓住你，不抓住你不是英雄！”吩咐众人道：“都别过来帮忙！”
两个人拳打脚踢，一直缠斗到阵后去了。晋惠公见屠岸夷陷入阵中，脱身不得，着急下令，让韩简、梁繇靡率兵冲到阵左，自己带着家仆徒等人冲到阵右，约好在中军会合。
穆公见晋军兵分两路冲过来，也分成两路迎敌。惠公的战车正遇见了公孙枝，惠公便让家仆徒迎战。那公孙枝有万夫不当之勇，家仆徒哪里抵挡得过？惠公吩咐郤步扬：“小心驾车，我亲自助战。”
公孙枝把手中的戟一横，大喝道：“要打架的人一起上来！”就这一声大喝，如霹雳震天，把国舅虢射吓得伏在车中，连气也不敢出。惠公的坐骑小驷没上过战场，也被惊吓得不轻，根本不受驾马人的控制，向前乱跑，立刻陷入泥泞之中。郤步扬用力鞭打，无奈马小力弱，脚拔不出来。
正在危急之时，恰好庆郑的战车从前面经过。惠公喊道：“庆郑快救我！”
庆郑问：“虢射在哪里？怎么喊我呢？”
惠公又喊道：“庆郑快用车来带我出去！”
庆郑说：“主公坐稳小驷，我去叫其他人来救你！”就驾着马转到左边去了。郤步扬想要再找其他的战车相助，无奈秦兵把他们团团围住，没办法出来。
韩简带着一支军队冲入阵中，恰好遇到秦穆公率领的中军，便和秦国大将西乞术交战，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这时，蛾晰带兵赶到，两边夹攻，西乞术不能抵挡，被韩简一戟刺中，跌到车下。
梁繇靡大叫：“手下败将，无用之物。我们协力捉拿秦君！”
韩简不顾西乞术，骑马率领着晋兵，直奔向穆公的战车。穆公叹息道：“想不到我今天反而被晋国俘虏，天理何在？”才叹了一口气，只见正西的边角上，来了一队勇士，三百多人，高声喊着：“不许伤害我们恩公！”
穆公抬头一看，只见那三百多人一个个蓬头露肩，脚穿草鞋，疾步如飞，手里都拿着大砍刀，腰中挂着弓箭，好像混世魔王手下的鬼兵一样。走到哪里，就对着哪里的晋兵一阵乱砍。韩简和梁繇靡慌忙迎敌。
又见一个人飞车从北面过来，原来是庆郑。他高声喊着：“不要恋战！主公已被秦兵困在龙门山的泥泞中了，赶快前去救驾！”韩简等人无心厮杀，抛下那一伙壮士，直奔龙门山来救惠公。谁知惠公已经被公孙枝抓获，连同家仆徒、虢射、郤步扬等人一起被带回秦国军营中去了。
韩简跺着脚说：“抓获秦君还可以互相制约。庆郑害死我们了！”
梁繇靡说：“主公已经被俘，我们还能去哪儿呢？”便和韩简丢下士兵和车马，到秦军大营投降，和惠公到了一起。
那三百多个壮士救了秦穆公，又救了西乞术。秦兵乘胜冲杀，晋军溃散，一败涂地，龙门山下尸体堆积如山。晋军将士死里逃生的幸免者只有十分之二三。
庆郑得知惠公被俘，便偷偷从秦军阵前的空隙中溜出，遇到蛾晰受伤倒在地上，便扶他登上车，一同回了晋国。
秦穆公回到营寨后，对百里奚说：“我不听你的话，差点被晋军抓住。”
三百多壮士一起到军营前叩拜行礼。穆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肯为我出死力呢？”
壮士答道：“您不记得当年丢失骏马的事了吗？我们就是那些吃马肉的人。”
原来穆公曾经到梁山（今陕西岐山市境内）打猎，夜晚丢失了几匹骏马，派官吏查找。众人找到岐山脚下，发现三百多个村夫正聚集在一起吃马肉。
官吏不敢惊动他们，急忙回去报告穆公说：“赶快派兵前去抓捕，可以一网打尽。”
穆公叹息说：“马都已经死了，如果因此而杀人，百姓就会说我看重牲畜，轻贱百姓。”于是就向军营中要了十几瓮美酒，派人送到岐山脚下，以国君的名义赏赐给他们说：“国君有话：‘吃骏马肉，不喝酒伤人。’现在把这些美酒赐给你们。”
村夫们叩头谢恩，把酒分发下去。众人一边喝酒，一边齐声赞叹说：“没治我们偷马的罪，还赐给我们美酒。主公的大恩，我们用什么报答？”后来，他们听说穆公伐晋，三百多人都舍命奔赴韩原助战，恰好遇到穆公被围困，一起奋勇出力，把他救了出来。
穆公仰天长叹道：“村夫尚且有报恩之心，如此深明大义，只有晋侯不讲道义！”于是问众人说：“有愿意做官的人，我给他官职俸禄。”
这些人齐声答道：“我们这伙人都是乡野草民，只为了报答恩公过去的恩惠，不愿做官！”穆公让人赠给他们金帛礼物，村夫们仍然不肯接受，告辞而去。穆公感慨不已。
穆公查点将士，发现唯独少了白乙丙一个人，便派军士到处搜寻。有人听到土窟窿里传来哼哼声，跑步去一看，原来是白乙丙和屠岸夷抱在一起滚进了窟窿里，两人力气用光，还扭打着不肯放手。军士使劲将两个人分开，抬放到两辆车上，载着他们回了秦国军营。
穆公向白乙丙问话，他伤势严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有人见过他和屠岸夷先前拼命打斗的情景，就向穆公如此这般做了报告。穆公赞叹说：“这两人都是好汉呀！”又问左右随从：“有认识这位晋国大将的吗？”
公子絷登上车中观看，下车后说：“这是勇士屠岸夷。我曾经去吊唁晋国两位公子，屠岸夷奉晋国大臣之命迎接夷吾继位，我和他在路上相遇，所以认识。”
穆公说：“这个人可以留下来为秦国所用吗？”
公子絷说：“杀卓子，杀里克，都是他动的手。现在应当顺从天命，将他诛杀。”穆公便下令将屠岸夷斩首，又亲自解下锦袍，给白乙丙盖上，命百里奚先用暖和的马车把他载回秦国就医。百乙丙吃了草药，吐了几斗血，半年以后，身体才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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