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练笔642-7:多年不见的室友
说起室友,大多是上学和工作时候一起的室友了。很多数年未见久不联系,渐渐消失在人海里了。
想起中专时一个很好的朋友,秀才。乍相见时候,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小女孩。一口徽州口音的方言,语速很快,把我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她带过来的辣酱咸菜是真的好吃。初到南方,对米饭和食堂饭菜的不适应,她热情共享辣酱的行为,彻底俘获了我的好感。
我之前都不知道同学之间是可以互相分享食物的。
军训的时候站在一起,她和另一个铜陵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玩闹争吵,开朗热情的性格很吸引了我。军训结束,我们还在学校路边的绿植旁拍了两张合影。
家里父母时时争吵痛骂带给我的除了压在心底的害怕,还有内向,自卑到自闭的不讨喜性格。加上拮据的经济情况,低情商不会说话。在同学笑闹的时候,在同学相伴到处游耍的时候,我只是缩在宿舍或者教室里看书。
刚开始是看宿舍里她们租的书,后来无意中发现了图书馆后,就彻底放弃了其他。小说,杂文,什么都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在我的带动下,秀才也开始跟着去图书馆或者阅览室了。她不怎么爱看小说,到了那里也是安静地写作业。专业成绩在班里也是一直名列前茅。
再熟悉一点,我们就一起到食堂打饭吃饭,一起回宿舍,一起运动,像是连体婴般形影不离。对于惧怕人际交往的我来说,这种亲密无间渐渐不舒服起来。有意无意之间,我在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久,和她一起吃饭的时间慢慢变少。从一起去打饭吃饭,到她打饭等我,到她打饭后先吃......慢慢的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拉开。她从开始的抱怨到最后的失望吵架,互不理睬对方,极像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情。
因为吃饭时间不合拍分开后,我在阅览室遇到同样喜欢看书,并常常因此耽误吃饭的另一个同学。因为晚,就一起打了几次饭。在秀才看来,这种背叛无法原谅,就彻底不愿意再理睬我这个“渣女”了。
后来又在操场上运动时候遇到,又一起运动,上下课,别别扭扭地又在一起玩了。后来在学校的劳动周里,我在校门口值班,她在另一个地方。期间晚上的时候,班里一个玲珑乖巧的女孩子,拉了她和其他几个漂亮的南方女孩去参加了一个保安科科长组的饭局。她回来后破口大骂,让我对她的刚烈有了初步的印象。
秀才的母亲因为父亲的不忠上吊自杀,给她留下了不小的伤害。幼年失怙的她很懂事,爸爸出去做工的时候,她就带着年幼的妹妹,一起上学劳动做家务。后来妹妹四五岁的时候,和她一起上山摘蕨菜,不小心从山里摔下来,嘴巴下颌骨摔骨折变形了,家里没有钱耽误了救治,后来一直留了个歪嘴的毛病。
秀才一直觉得是自己愧对妹妹,对妹妹极好。她希望妹妹和她一样好好学习,到时候上大学离开那个贫困的山区。可是其他方面心灵手巧的妹妹唯独对学习一塌糊涂,一窍不通。让她又爱又恨。
秀才很喜欢我不怎么说话,腼腆的性格。加上在电话里听过我母亲敞亮直爽的声音后,对于母爱的渴望让她觉得我母亲很好,我家也很好。后期和我的友谊又保持了起来。
到了第三年实习的时候,我回了老家县城医院实习。她在学校的安排下留在了当地实习。在市医院实习没有多久,不知道因为其他班里的实习生的问题,又调到了金寨县妇幼保健院实习。她在那里也不快乐,断断续续的几封信里也了解不了什么。直到回校毕业考,才知道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已经被她爸带着去看了多次医生。
毕业的时候,我跟着她回了黄山一趟,在她老家呆了一周。南方的山清水秀让北方平原长大的我欢喜不已。后来又跟她一起去了杭州找她爸爸,我们一起挤在她爸爸的宿舍里,一起跟着去看超市里她爸爸做的饼干,一起去西湖走路坐公交。那个时候的她没有什么抑郁症状,很开心。
分开后我又回到了县医院学习,后来出走海南,她也在陆陆续续地找工作。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经常打电话,听她说她在乡镇医院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退役的男孩子,两个人都很喜欢,她还跟着男孩到了上海打工。两个人商量着结婚的事,对孩子也充满了向往。她没有跟爸爸说,就擅自停了抗抑郁的药物。不久抑郁症又犯了,男孩子把她送到医院后悄悄地溜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她爸爸带她去南京的大医院看病,开颅手术做了两次,后面一直吃药维持。医生断言,这些必须一直服用的药物副作用很大,会让她不孕,可能一辈子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秀才后来一两年都断断续续地跟着爸爸在杭州打工。后来在爸爸厂里认识了一个山东的年长她十几岁的男人。
秀才觉得男人极好。三十多了,仍然有个开灯具厂的梦想,并为了这个梦想,不断的在灯具厂上班研究。虽然打工二十来年没有剩下钱,但是为了梦想而拼搏的样子很吸引她。男人对她也极好,买好吃的零食,在苏堤上骑单车带她玩,给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秀才觉得男人不嫌弃她的病,不在意孩子,那是真的爱她。
她爸爸极力反对,为此还和那男人打了几次架。并表态如果要跟他走,就断绝父女关系,一辈子不要再回来。为了心目中的爱情,秀才不顾爸爸的伤心和反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男人走了。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做船帆的工厂,期间两个人一周十块钱生活费,有情饮水饱的秀才不以为苦,天天乐呵呵的,幸福极了。
春节秀才跟着男人回山东老家过年,借住在男人大哥家。刚过了春节,发现好像是怀孕了,打破了医生的“吃药会不孕”的魔咒。她欣喜若狂,跟男人大哥借钱去做了B超,确认怀孕后,她在男人老家养胎,男人到天津汽车厂打工。一个月六七千的工资让她心里安稳中带着喜悦。除了不习惯当地一天两餐的习惯,不习惯整天面食的饮食,听不懂八十岁婆婆的土语唠叨,受不了满屋子猫咪乱窜和猫毛横飞,住在别人家房子里偶尔的不安稳感,其他的,似乎都好。
孕期内,除了让她嘴巴泛酸的面食,每天一个鸡蛋,一周吃一次筷子长的小鱼的饭食似乎不能保证足够的营养,秀才日渐消瘦下去,整个孕期,她重了一斤。到了生产,她拼了生死之力,生下个四斤多的男孩
秀才抱着怀里的柔柔弱弱,瘦瘦小小的男孩,饱含热泪,给他起了个贴切的名字:天贝,天降宝贝。母爱溢怀的她此刻人生圆满,幸福极了。到了产后,极度的营养不良让她只能吃产奶药片才能保证有母乳喂养宝贝。男人从她孕五月就开始回来陪同,把到天津打工的钱拿来报名学车了,据说他们当地学A照,花了一万多。这个时候除了钓鱼给她们补充营养,生孩子也是借的外债。
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秀才抱着孩子和男人一起到杭州找她爸爸去了。他们一家站到爸爸面前的时候,坏脾气的爸爸没有再说什么,抽完了手里的香烟后,把因为秀才之前手术借的外债账本拿出来摊开给他们看。泛黄的笔记本页面上,一笔笔账目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纸面。被鲜红色的笔划掉的道道账目无声地诉说着爸爸的不易。看着一条条几百几千的账目,秀才的眼睛湿润了,她没有按照爸爸的安排生活,让爸爸伤心了。可是......对于她的选择,她不悔。
“已经还了三十万了,现在还有十二万多的外债,你们承担八万,剩下的爸爸还。把这帐还清了,爸也该攒攒自己的养老钱啦。”男人接过账目细细看了一遍,嗯了一声,沉默地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起来。
“爸,我想让天贝跟咱的姓,以后老刘就在咱家里生活,算是倒插门。天贝就是你孙子了,行吗?”秀才站在爸爸身边,低声跟爸爸商量着。
爸爸又点着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中扶着头思索了片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男人和爸爸不在一个地方做工,秀才说他们天生不和,见面就会互呛,家里一点都不安宁。天贝的身体不太好,又瘦又小,喜欢吃肉,偏食的厉害。
天贝六岁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老家县城。男人找了一个灯具厂上班,继续着几十年的灯具厂老板的梦想。秀才在舅舅的帮忙下申请到了一套两居的廉租房,在县城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的家。
爸爸已经干不动重活了,在县城一个工地上看大门,陪陪孙子,也算享受了天伦之乐。天贝的顽劣超出了她的想象。男人依然在为灯具厂的梦想努力,并把工资存起来,命名为梦想基金。放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不许别人碰触。她辗转在各个工厂商店打工,两千多的工资也能应付小县城的开销。秀才除了偶尔为男人的邋遢争吵外,其他的已经不管了,让老师抓狂的孩子,她也管教不了。
在秀才的唠唠叨叨中,时光过得很快,天贝小学毕业,天贝上了初中,天贝夜不归宿,天贝让她支持爸爸的梦想,天贝说外爷吸烟太臭了,天贝说妈妈太抠了......
有一次要买断廉租房,秀才和爸爸的钱不够,让男人出三万。男人拒绝了,宁愿离婚也不给。她问我:“老果,我为什么嫁给老刘?”我说“你那年很坚定地说嫁给了爱情。”话筒里她沉默了片段,说了一句:“呵,爱情!!”
这就是我室友的故事,从上个世纪1997年到2022年,我们认识二十五年了。彼此都被生活磨折了腰,泯然于生活的鸡零狗碎中。
天气微凉,活着,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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