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时代

“请进。”

半透明的自动门应声而开。

身着制服的女人稳稳地走向前方，向站在宽大办公桌之前的男人微微行礼。在她穿过自动门的那一刻，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半透明射线迅速地扫过她的全身，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描一遍。

“教授。”

头发略微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稳稳地点头。他伸出手指，用指尖连续触碰显现在自己面前的两块正方形的光屏。这两块相同大小的屏幕都是没有实质的，只有凭空显现在半空中的大片文字和图表。他的指尖先后触碰在闪闪发光的屏幕表面之后，两块屏幕便先后消失。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面露担忧之色的年轻女人，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您……还是要继续……这一项研究？”

年轻女人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先看向教授的脸，再看向教授身后的落地窗。

位于窗外的，是几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每两栋大楼都被一条或几条公路连接在一起。有的公路是紧贴在地面上的，有的公路则是悬浮在高架之上的。数十条或高或低、或长或短的公路共同构建成一张庞大的立体网络。只有从高空中向下看，才能看清这张庞大路网的全貌。它像是一个漩涡，紧紧地包裹住位于它的中心点的那一栋最高、最宽阔的大楼。从高层办公室之中向下看，行驶在每一条道路表面的所有车辆都显得十分渺小，看上去就像是毫不起眼的石头一般。有的车辆停驻在大楼底部的门口，有的车辆则像石头滚入洞口一样钻进大楼上不同楼层的入口之中。

“对。”

教授再次点头，张开手，轻轻地抚摸摆放在办公桌正中央的一本纸质书。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笼罩在书籍表面的防护膜，在防护膜表面划出一连串水波状的涟漪。他侧过身，看向被公路网牢牢包裹住的中心大楼。宽阔的中心大楼的外形几乎与他手中的这本纸质书的外形无异，与它周边所有的圆柱状或者棱柱状的大楼的形状都不同。许多条公路直接连通它的不同入口，大量正圆形或者椭圆形的车辆从中进进出出。

“我总要做些有用的事，不是吗？要不然，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年轻女人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略微上前两步，靠近教授的身影。她的目光落在教授头顶新冒出来的缕缕白发之上。教授头顶上的黑发和白发的比例，已经接近一比一。

“其他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等我讲完今天下午的课再说吧。”

教授再次伸出手，在新冒出来的一块光屏上输入一连串字符，随即看向落地窗外。他的目光先后扫过位于纵横交错的公路网之间的几片土地，随即落到中心大楼表面的一个最大的车辆出入口。位于公路网之前的这几片土地全都是支离破碎的不规则图形。显露在地表的土地全都是深邃的褐红色，表面几乎看不到一点植物，只能看到几块显得无比凝重的铁灰色石块。

“是……在线课程吗？还是感知课程？”

年轻女人话音刚落，一块崭新的光屏便从她身体右侧的墙面上弹出来，径直移动到她面前。她连忙低下头，迅速地阅读光屏上弹出的信息，并用指尖在上面写字。

“不。”

教授用力摇头，看向悬挂在空中的太阳。太阳的光芒是无比耀眼的亮白色。他却丝毫不觉得刺眼，直视太阳的光芒。

“是面对面课程。”

“面对面课程？”

年轻女人露出带有几分惊讶的表情。她再次伸出自己的指尖，用指尖轻轻地触碰光屏的右下角。光屏瞬间消失。

“对啊。”

教授再次露出笑容，转过身，看向身高几乎与他齐平的年轻女人的双眼。

“你不也是亲自过来找我的吗？”

教授稳稳地走出电梯门，走向连通大楼出入口的轨道。

此时此刻，轨道中只有他一个人。柔和的光芒从轨道顶端的天花板上释放出来，照亮整条回环状的轨道以及两侧的等候区。

一辆无人驾驶车徐徐驶入大楼入口之内，丝毫不差地停在教授面前。车门迅速地向上方打开。这辆无人驾驶车的外形是标准的球体，车厢中只有一个座位。

教授坐进车厢里，伸出手掌，用指尖触碰座位前方的屏幕。屏幕上当即显示出他的照片和个人身份信息。两条安全带从座椅的两侧伸出来，固定住他的身躯。车门自动关闭。

球形车在轨道中缓缓转弯，随即驶出大楼，飞快地加速，沿着高架路，向中心大楼行驶而去。外形如同书脊一般的中心大楼外侧楼体变得越来越近。

当球形车重新停靠在轨道边缘时，教授重新睁开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车厢，走进轨道边缘的电梯间，伸出手掌，用指尖触碰位于电梯门旁边的感应区。

电梯迅速上升，来到走廊中的一间房间的门口。那是一间教室。

教室的大门自动打开。

教授大踏步地走进教室，走到位于教室前方的操作台之前。他再次伸出手，触碰位于操作台中央的屏幕，随即抬起头，看向操作台前方的大片座椅，露出略微带有一点尴尬的笑容。

“看来，今天来上课的同学比平时多啊。”

“哈哈。”

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上的男生忍不住干笑两声。他体型瘦弱，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身躯懒洋洋地倚靠在座位上，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

“教授，您好。”

坐在第一排座位另外一侧的两个女生先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教授行礼。其中一个女生扎着马尾辫，另一个女生留着齐耳短发。

坐在靠近窗边的座位上的两个女生也先后抬起头。其中一个体型微胖的女生迅速地扫视坐在最前排的三个学生，随即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身前的屏幕。另一个体型精瘦的女生则慵懒地看向坐在后排的四个学生。那四个学生分成两对，分别紧挨着坐在一起。其中一对是两个长相十分相似的女生，看上去像是双胞胎；另一对则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情侣。此时此刻，双胞胎女生和情侣都低着头，分别注视自己面前的屏幕投射出来的影像，一边看，一边笑。

“今天要讲的内容是，荒漠时代的文化基础特征。”

教授张开手掌，用指尖划过屏幕，随即用指尖轻轻地连续点击屏幕。

一块无比宽阔的光屏从操作台之后墙面前方显现出来。两行大字从光屏的正中央显示出来。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再次干笑一声，嘴角连续抽动两下。两个女生一同抬起头，聚精会神地注视光屏上的字。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同学肯定在小时候就学过，荒漠时代的基本定义。它之所以被称为‘荒漠时代’，不是因为经济或者环境方面的问题。在我们的这个时代，有些毫无历史知识的人听到‘荒漠时代’这个名词以后，会把它理解成一个像我们生活的这一片世界一样的时代，也就是一个大多数人都生活在荒凉的沙漠中的时代。这是一种完全错误的理解。”

瘦弱男生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扶自己鼻梁上的镜片。镜片表面微微反光。

“‘荒漠时代’中的‘荒漠’二字，指的是文化领域。”

教授再次用指尖点击触摸屏。另外两块光屏先后从中央光屏的左、右两侧显现出来。这两块光屏上显示出的不是文字，而是图像。左侧的光屏上显示出的是不同种类的游戏的画面，右侧的光屏上显示出的则是不同种类的影视作品的宣传画。

“说到这里，有些人可能又会下一个简单的定义：荒漠时代没有文化。这种定义同样是片面的，而且是浅薄的。”

教授伸出手，指向显示出游戏画面的那一块光屏，伸出手掌，在光屏表面用力一抹。另外一块同样大小的光屏凭空显现出来。这一块光屏上显示出的不再是静态的图像，而是动画。各种不同的游戏画面同时以相同的速率播放起来。

原本坐在教室后方的座位上的那一对情侣先后抬起头，看向新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游戏动画。显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块长方形的光屏上的，同样是一款游戏的画面。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则看向另外一块新显现出来的光屏，也就是位于影视作品宣传画光屏的右侧、几乎快要贴到教室的自动门边缘的光屏。这块光屏上显示出的，是几段按照相同速率播放的视频。

“事实上，诞生于荒漠时代的文化艺术形式，一点都不少。仅仅是流传到今天的那些文化艺术形式，其绝对数量都大大超越位于它之前的贫瘠时代。相对于贫瘠时代，荒漠时代的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已经得到大幅度提高，各种文化产业的从业者在人口总数中所占的比重也同样有大幅度的增加。”

教授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触碰操作台上的屏幕。光屏上的所有动画和视频全部停止播放。

“可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称这个时代为‘荒漠时代’呢？时至今日，在整个世界上，为什么连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很难列举出多少从那个时代流传至今的优秀文化艺术作品呢？”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抬起手，轻轻地捋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并用另一只手在自己面前的光屏上写字。坐在一旁的两个女生则同时露出带有几分好奇的表情。

“相对于贫瘠时代，荒漠时代的经济和科技水平都有巨大的飞跃。由于以初代互联网为核心的大量新技术的发明和普及，以及通识教育的普及，广大的普通人开始获得参与，甚至是从事文化产业的能力和权利。当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在文化领域从未有过的发展机遇。”

教授话锋一转，随即用指尖敲击显示屏的边缘位置。位于左、右两侧的四块光屏上的图像先后开始变化，变成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中接受教育的画面。其中有一群孩子坐在教室里阅读纸质课本的画面，也有不同年龄段的人用各种电子设备听课的画面。

“在之前的贫瘠时代里，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掌握足够的文化知识的机会。”

两个女生同时扭过头，看向瘦弱男生的侧脸。坐在窗边的瘦弱女生也露出带有几分惊讶的表情，看向瘦弱男生的背影。

“没错，”教授稳稳地点头，看向略微挺起上半身的瘦弱男生，“从人类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进步。”

瘦弱男生的嘴角再次抽动一下。他抬起手，用手指在光屏上轻轻一点。光屏上显示出的几行字迅速地缩小，随即消失。

“但是，这样的进步，是相对而言的，也就是相对于贫瘠时代而言的进步。而且，无论是从那个时代的角度，还是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荒漠时代在文化方面的进步，其实是有明显缺陷的，是不够完善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严重的副作用的。”

教授举起右臂，张开手掌，用掌心在中央光屏表面一抹。中央光屏表面的两行文字当即被两列表格取代。随后，光屏渐渐扩大，两端几乎与天花板和地板连接在一起。两列表格显得密密麻麻，左侧的那一列表格中列出的是从前到后的不同年份，右侧的那一列表格中列出的则是不同的文化艺术形式种类。

“其中最主要的两点副作用，便是最受大众追捧的主流文化艺术作品的种类的迅速变换，以及，它们的有效期的短促。从今天的角度来看，前一点又是后一点的主要诱因之一。”

坐在第一排的三个学生的眼珠同时开始飞快地转动，从光屏的顶端一直扫到底部。戴眼镜的瘦弱男生始终很平静。两个女生脸上的表情则逐渐变化，从平静变得惊讶。他们都发现，左侧的那一列表格中所列举出的年份之间的差值一直在递减。

“在荒漠时代，诸如文学、绘画、雕塑、陶艺等诸多相对传统的文化艺术形式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新技术的助力，并向相对更广大的受众群体传播，但是，这种传播的效果始终是相对有限的。真正受益于新技术的，是完全基于初代互联网以及与之相关的各种文化形式，比如影视作品、游戏，还有诸如网络直播之类的视频及音频作品。”

教授伸出手指，连续点击显示屏的中心位置。位于左、右两侧的光屏分别合为一体，并释放出明亮的光束。光束在半空中汇合，渐渐转化为不同的立体投影。不同的人和物汇聚成连成一片的立体画面。

“几乎所有完全诞生于初代互联网及其相关技术之上的文化形式，都是扎根于广大普通人群体中的文化形式。它们是真正由大多数人生产，也由大多数人消费和鉴赏的文化形式。由于荒漠时代的大多数人的鉴赏水平良莠不齐，因此，这些文化形式当中所诞生的作品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能够长久流传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甚至几乎没有。”

坐在窗边的微胖女生微微眯起眼睛，把脑袋从窗口转回来，看向几乎已经充满座位前方的大片空间的立体影像。这些立体影像都是各种各样的人在做不同的事的画面，但是，不同画面中的人的数量明显不同。在人的总数越多的立体影像里，每一个人的体积便相对越小，整幅画面也就显得愈加拥挤。坐在椅子上读纸质书的，只有一个人；坐在连成排的座位上注视宽大银幕的，有十个人；坐在不同的电脑前面的，有大约五十个人；捧着各种不同的移动电子设备的，则有数百人。那数百道人形影像全都是模糊不清的，聚在一起而又各忙各的，有的原地不动，有的四处走动。但是，他们手中的移动电子设备的屏幕上面的画面却显得无比清晰。

“它们本身的用处就不是长久流传。”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扭动脖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挤在一起的一大堆几乎不足他的手掌大的人形影像。

“没错！你说的非常对！”

教授骤然提高音量，伸出双臂，向前方挥动双掌，脸上的皮肤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坐在最前排的两个女生突然被吓到，猛地向后退，身体几乎完全倚靠到椅子背上。坐在窗边的瘦弱女生则坐正自己的身体，看向教授的脸。她的手指也在她面前的光屏上滑动起来。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追求的东西，和很多真正的文化产业从业者所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初代互联网，给予大多数人追求和表达的权利，却也将他们的追求大幅度地放大，甚至放大到能够在某些方面、某些领域主宰一切的地步！”

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情侣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光屏正前方的几组立体影像。他们看到，除读纸质书的人之外，另外三幅立体影像的体积都开始增大，增速由左至右递加。数百个手捧移动电子设备的人影增大得最快。只是几次眨眼之间，它们便几乎完全遮挡住靠近教室门的光屏。

“其实，无论在什么时代，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的追求从来都差不多！他们的唯一追求，就是一个‘爽’字，也就是简单的感官刺激！”

教授再度提高音量，随即如释重负般地长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音量和情绪重新恢复正常。一股微弱的气流从光屏后方的墙壁上释放出来，吹干他头顶和脖颈上冒出来的汗珠。

“这一点，我相信你们大家都能够想明白。”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迅速地转过头，扫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人，随即稳稳地把脑袋转回来。

“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和发展，能够让大多数追求‘爽’的人感到‘更爽’的方式自然也在不断地更新。随之一同攀升的，是多数人接受感官刺激的阈值，也就是俗称的‘爽点’。”

教授抬起手臂，用手掌在左侧光屏的前方滑动。左侧光屏上显示出的内容开始变化，转变为几张不同角度的人体结构图，其中包括人的全身，以及大脑、眼睛、耳朵的多个器官的结构图。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感官刺激的阈值一旦开始持续提高，就几乎不可能再降下去，也基本没有什么人或者事物会让它降下去。因此，最受多数人欢迎的东西更新、迭代的速度也是奇快无比的。”

教授再次把手掌伸向右侧光屏，用指尖在右侧光屏前方滑动。右侧光屏上的内容也开始变化，变成连接在一起的一连串完全不相干的视频。光屏表面的画面飞速变换，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很难看清每一段视频的具体内容。

“视频诞生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只喜欢看视频，以至于很多愿意读文章的人也变得只喜欢看视频；随后，电影、连续剧之类相对长一些的视频也渐渐无法让多数人满足，稍纵即逝而又源源不断的短视频才能填满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教授伸出手指，向光屏表面一指。许多幅不同的动态画面先后重新显现出来，均匀地分布在光屏的每一部分。随后，代表它们的长度的数字也分别显现出来。

“它们的长度和信息量变得越来越短，有效期也变得越来越短。相对优秀的影视作品或者游戏的有效期还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或许还能够流传几年、十几年；短视频、网络直播之类的东西的有效期就只能以天为单位，甚至以小时为单位来计算。”

戴眼镜的瘦弱男生连续点头。坐在斜后方的瘦弱女生也开始点头，并加快在光屏上写字的速度。一旁的微胖女生则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弹出来的光屏，撅起嘴巴。

“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记得，他们昨天看过的，甚至是几个小时之前看过的短视频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即便是其中相对较好的作品，也是如此。”

教授再次向光屏表面一指。光屏上显示出的视频画面依次破碎，消失不见。

“最重要的是，越来越多的人逐渐变得越来越不能包容其他的想法、其他的爱好、其他的追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只要是‘大多数人’喜欢的东西，你就不能不认同，不能质疑，更不能反对，甚至不能对它们不感兴趣。这种思想，在荒漠时代得到滋润和生长，并反过来吞噬掉整个荒漠时代。”

光屏前方的立体影像再次开始变化。十个人注视大银幕的影像率先开始增大，并向左侧移动，将读纸质书的人的影像完全吞没。随后，使用电脑的人群的影像也迅速增大，并将第二幅影像吞没。紧接着，体积最大的第四幅影像将第三幅影像吞没，随即继续增大，一直增大到几乎和中央光屏一般大小。最后，数百个专心致志地盯住自己手中的移动电子产品的人影先后融入中央光屏之中，消失不见。

“时至今日，已经有很多人指出，文化的大众化，未必完全是有益无害的，而是利弊皆具的。”

教授重新站回到操作台前方，扫视所有坐在教室之内的学生，随即放慢自己的语速，并尽可能地压低音量。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传遍整个教室。

“甚至有人认为，你让大众完全拥有一切，你就会完全失去一切。”

原本时不时地对着光屏上播放的影像发笑的双胞胎姐妹先后抬起头，看向教授的脸。不过，她们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因为，你将没有权利和空间成为‘小众’，甚至有可能没有权利做自己。”戴眼镜的瘦弱男生不紧不慢地说。

三个女生的目光同时投向男生的身影。马尾辫女生的嘴角抽动两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立刻说出口。

“很好。”

教授露出满意的表情，面向瘦弱男生，微微点头，随即抬起头，看向那几个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的学生。

“这就是今天的课程的全部内容。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坐在后排的情侣和双胞胎姐妹同时起身，向位于教室另外一侧的另一扇自动门走去。原本位于他们坐过的座位前方的光屏先后消失。

微胖女生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向靠近光屏的自动门。瘦弱女生却没有动，反而坐直身体，看向教授和瘦弱男生的身影。

“教……教授，您觉得……大多数人……是错的吗？”

短发女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脸上露出带有几分不安的表情。

“这不是对或错的问题，”瘦弱男生再次露出带有几分无所谓的表情，“只有没长大的小孩才会去分对错。”

马尾辫女生再次看向瘦弱男生的侧脸，随即轻轻地低下头，像是害怕被他注意到一般。

“你觉得，我们是多数人，还是少数人？”

教授的脸上重新露出和蔼的笑容。他缓缓地扫视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学生，再看向仍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瘦弱女生。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目标，是做多数人，还是做少数人？要不然，此时此刻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瘦弱女生微微点头，随即转过头，看向窗外。从她的方向往外看，位于公路网的尽头之处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红沙。通往远方的道路消失在红沙之中。

“嘀——”

微弱的铃声响起。

宽阔的正方形光屏从半空中显现出来。教授的头像从光屏正中央冒出来。随后，相同大小的四块光屏分别从正方形光屏的四角显现出来。四块光屏的左上角各冒出一张头像，分别是瘦弱男生、马尾辫女生、短发女生和瘦弱女生的头像。

坐在办公桌前的年轻女人露出欣喜的笑容，伸出手指，连续点击显示出四个学生的头像和身份资料的光屏，随即在教授发来的信息下方输入回复信息。

等到所有光屏全部消失之后，她站起身，穿过两排摆满纸质书的金属书架，走出半透明的玻璃房间，来到阳台上，眺望远方。

广阔而荒凉的红沙无边无际。长蛇般的围墙隐约从天边显现出来。红光照亮沙地表面的大块顽石。

202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