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第四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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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回 遗女洪度
柳白山冷冷的看着眼前曾经深爱过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屈突元却吼道:“柳白山!都是怨你!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糟践货!我要是早早学了那《奇门术藏》的玄妙步法,如何会被慕容贼子的‘回风落雪’所伤,如今更是瞎了一只眼,又断了左臂,教我恨你入骨啊!”他心中愤恨不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柳白山看着这当年深爱过的人,两行清泪滚涌而出,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才缓缓问道:“屈郎!你真的不念旧情吗?”
“要念旧情!”屈突元停了半刻,才冷冷说道:“你将《奇门术藏》交出来,我便留你一条活路!”
柳白山摇了摇头,惨然笑道:“师门重宝,只在我心中深藏,没有师傅的许可,便只有与我一道毁灭!”
听了这话,屈突元目光突然变得狰狞无比,只听他暴怒无比:“那你便去死吧——”他一掌挥出,凌厉而迅猛,正要击中柳白山天灵盖之时,却传来一句哭喊:“不要伤害我娘亲!”
屈突元转头望去,远处的一根石柱之后跑出来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年纪,正在撕心裂肺的喊道:“娘亲!不要伤害我娘亲!”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可这小女孩却丝毫也不顾着自己,又从地上爬起来,往这里拼命跑来。
她跑到柳白山的身边,紧紧搂住她,满脸的泪花,不住的哭喊道:“娘亲!你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柳白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子,目光中尽是慈爱,只听她柔声说道:“涛儿,你不要伤心,娘亲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
涛儿哭道:“娘亲!你只说是会一会故人,将我一人留在客栈,可你又带了兵刃出门,教我如何安心,便偷偷跟来,你伤成这样!还要瞒我吗?”她一边哭,一边将衣襟撕下,去抹柳白山嘴角的鲜血,可那鲜血仍从口鼻中不住的涌出来,柳白山却一点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只是轻轻的搂着涛儿,目光中泪花闪动。
屈突元盯着这小女孩看了许久,才冷笑道:“柳白山,不想你离开我这么多年,还与那姓薛的死鬼生了个女儿来,可笑可笑,你竟然还要我念旧情,生了这样的野种出来,你念了旧情了吗?”
柳白山却似乎没听见屈突元的嘲笑,只是喃喃自语道:“十二年前,我离开你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
十二年前!怀了身孕!屈突元整个人都给惊呆了,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上前抓住这小女孩,大声问道:“你是我的女儿吗?你是吗?”
“放开我!放开我!”涛儿不住的挣扎,好不容易挣脱开去,才大声应道:“我爹爹是薛郧!我才不是你这恶人的女儿呢!”她目光之中尽是仇恨!一点也容不下眼前这又丑又坏的恶人!
屈突元兀自站立起来,盯着柳白山看了许久,又冷笑道:“柳白山!你休要骗我!你以为用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我饶了你们母女二人吗?我这便让你们一同去陪那姓薛的死鬼,也算我大发善心,让你们一家团聚了!哈哈哈!”他手舞足蹈,狞笑不止!
柳白山却转头对涛儿说道:“涛儿,如今你与娘亲都要一同死了,你怕不怕?”
涛儿看着自己的娘亲,坚定的说道:“娘亲,我一点都不怕!”
“好!”柳白山听了甚是欣慰,片刻之后又柔声嘱咐道:“那你便站起来,把你自个的名字告诉这恶人,咱们即便要死,也要响当当的死!成吗?”
听了母亲的话,涛儿便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屈突元,愤怒的大声喊道:“你这恶人!你听好了!我姓薛名涛!字洪度!乃是蜀州校书郎薛郧与柳白山的女儿!你要杀,你便杀吧!”
姓薛名涛!字洪度!
狂狼惊涛突元去!四方洪度白山远!玄剑无锋化自在!流星一道破青天!
洪度——乃是屈突元的小字!
涛儿的呐喊铿锵有力,令屈突元心神激荡,他依稀想起了当年,那些几乎忘却的一幕幕情景,那些与柳白山在一起最美好的日子,那只属于流星剑和黑水剑的栩栩星空……那时年少意气风发,两人在天池的崖壁上刻下这首诗来,作为携手江湖的白首之约,如今,柳白山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涛”,又用了与他相同的字,不是他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女儿啊!?
屈突元一时之间失神,语无伦次了起来:“你是洪度,你是我与白山的女儿,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我却如此狠心......白山,我对不住你母女二人,我对不住.......”
涛儿见屈突元茫然失神,紧忙拾起母亲身边的短剑来,双手紧握,一下便朝屈突元小腹刺了进去,屈突元毫无防备,一下便被这锋利无比的剑刺穿了小腹,鲜血从其腹部涌出,他不住的踉跄,苦笑不已:“涛儿,你要杀我,你便杀吧!我该死!我罪该万死......”
旁边地上的南北二翁见到屈突元中剑受伤,大惊失色,却因“黑水”剧毒发作,一时之间也动弹不得,只得纷纷大嚎道:“剑师!你还不快将这二人给杀了!快快杀了!”
屈突元踉踉跄跄的退到这二人旁边,猛吸了一口气,右手突然运出两掌,瞬间便将南北二翁的天灵盖击碎,那两个贼子连个痛声都没哼出来,便被活活劈死,俱是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而尸体更是伫了半刻才摔在地上,可见屈突元下手之狠!
屈突元却将沾满鲜血的右手抬到眼前,痴痴的看着手上的斑斑血迹,狂笑道:“世人只知有白马剑师!不知还有天池仙子!白山黑水剑,更是黑水剑与流星剑合二为一!没有白山,何来突元啊?”屈突元狂笑不止,进而疯态大发,狂奔了起来,只见他冲到一块大石柱前,以头颅疯狂一撞!顷刻之间,脑浆迸裂,一下便软倒在那石柱前。
这一撞,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涛儿见贼人已死,便将柳白山扶起来,往石林外赶去,这时已经天已微亮,她将母亲扶至成都府东门一处破庙,这柳白山方才中了南北二翁的一记重锤!心口碎裂,已气若游丝!如今左臂又中了屈突元的“黑水”剧毒,一时之间无解毒良药,那毒气渐渐发作,她面目中已逐渐透出淡淡的黑气来,毒上加伤,一时昏迷不醒。
涛儿见母亲伤重,紧忙跑去旁边的各处药铺,一边拍门,一边大喊道:“开门啊!开门啊!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好不容易有个药铺开了门来,那伙计揉着惺忪的双眼,大声骂道:“天杀的!有你这么叫门的吗?门板都快给打破了!”
“求求你们!请府里的施药郎中,救救我娘亲!”涛儿苦苦哀求道。
伙计见推脱不开,往铺子里大喊道:“卖狗皮膏药的!快来快来!生意上门啦!”
一个矮小的郎中跑了出来,一身破旧衣裳,见了涛儿,有些不知所以,涛儿又跪地哀求道:“请先生救救我娘亲!”
那郎中见这女孩苦苦哀求,推脱不开,转身便取了破烂药箱,紧忙应道:“姑娘!引我去吧!能救就救!不能救也不要怪我!我只是个游方郎中!”
涛儿紧忙拉着他赶回了破庙,那郎中见到昏迷不醒的柳白山,二话不说,立即上前把脉诊断,查看伤口后又翻看了眼色,许久才叹了口气,对着涛儿苦笑道:“你母亲身中剧毒,心脉俱裂,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啦!”
一听这番言语,涛儿又慌又急,抓着这郎中的药箱不放,大喊道:“请先生救救我母亲!救救她吧!”这穷郎中急于挣脱,一个不留神,竟被涛儿将药箱的布条扯断,那药箱落在地上翻滚破裂,掉出了一样东西来。
涛儿一看,那掉在地上的分明是条老山参,山参可以续命!她病急乱投医,一把就将这山参抢了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乱嚼了起来,那郎中看了,大惊失色的喊道:“姑娘!快放下!这老山参乃是店掌柜要用来孝敬张大人的,你快快放下!”
涛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将山参大半嚼碎了,又从庙门口的池子里取了水合着,双手捧着回来,给柳白山灌服了下去,那郎中看了直跳脚,却奈何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山参药效强劲,不一会儿,柳白山醒转了过来,她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早已哭成泪人的女儿,柔声安慰道:“涛儿,娘亲没事,娘亲没事......”说罢,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了好几口血来,真儿大声哭喊道:“娘亲!娘亲!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柳白山吸了几口气,缓缓问道:“涛儿,你还记得娘亲让你背的口诀吗?”
涛儿点了点头,柳白山看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了,她将嘴角边的残血抹了抹,才柔声说道:“你背给娘亲听听,好吗?”
涛儿抹了眼泪,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块圆饼状的物件出来,那物件上面贴了一副八卦,她一边用手指点着,一边哽咽着背道:“天元道法,奇门者,八门为先,八门者,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涛儿不住的念道,柳白山也细心的听着,许久才慢慢的闭上眼睛,只听这苦命女子喃喃自语道:“师傅,弟子拂逆师门,已是瑶池道外之人,得师傅怜悯,保全一身武学,弟子自知师门严律,不得师傅许可,武学不得传于他人,弟子谨记心中。今幼女洪度,天资聪颖,弟子也未曾传授分毫武学,如今弟子欲传《奇门术藏》口诀于幼女,只求其自保,并立誓绝不将师门秘术外传,请师门庇佑!”她祷告完毕后,又转头对涛儿说道:“涛儿,你附耳过来,娘亲有话要对你一人说!”
涛儿停下了背诵,轻轻的低下头,只听柳白山说道:“涛儿,娘亲一生悲苦,只因爱上俊美豪侠的男子,一时情动,种下祸根!你要好生记得,如若遇见俊美豪侠的男子,万万不可动情,只有那一个愿意为你去死的男子,才是你一生所爱,切记切记!”她声音越来越弱,待到涛儿再去摇动之时,已经气绝身亡了。涛儿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让那老郎中也不禁潸然泪下,只叹这人世苦难,何处才是个头啊!
涛儿在柳白山的尸体前呆坐了许久,突然庙门口奔进来一群人来,那当头的正是药铺伙计,那伙计见了涛儿和一旁的矮小郎中,大声喊道:“掌柜的,就是这王郎中,说是要去施药,却是偷了那支老山参跑了!正好在这逮住了!”
后面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进来一看,大声骂道:“王膏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我铺子里玩猫腻!你活腻歪了是不?”
那王郎中急忙辩解道:“方才我在铺子里收拾方子,正要拿去还给掌柜的,不成想教这小姑娘给拉去施药,我不是要偷,也不是要跑,我,我一时糊涂了!”
“那老山参呢?”掌柜的大声问道。
王郎中也不知如何辩解,只好指了指涛儿说道:“我方才一不留神,竟给这姑娘抢了去,她三两下便嚼烂了喂给她母亲吃了,如今小老儿正要回铺子里告罪呢!”
一听这个,那胖掌柜没气的个半死,指着王郎中的鼻子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那是孝敬府里张大人的宝贝!你这条老命都值得了几个破钱呐!”他气的在门口转了好几个圈,才大声喊道:“快去报官,将这老儿与这女子一同送去官府理论!”
几个店里的伙计冲进来,一下便揪住王郎中与涛儿二人,到了府衙,这时西川剑南节度使张庭赏便开了堂来,听那药铺掌柜所说,好像正要孝敬给自己的老山参竟被堂下的女子给吃了,他心中大怒不已,那药铺掌柜更不是个善茬,不住的叫唤道:“让这女子赔钱来!”
张庭赏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身边的师爷便上前来与他附耳低语了片刻,这位张大人才露出些许笑意来了,只听他裁定如下:“来人,将这女子充为官伎,再从伎馆里支用五两银子,与福星药铺掌柜作为药金!”
涛儿听了这番裁定,心中大惊,可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子,如何胜得过那如狼似虎的衙役呢,她苦笑不已,却流不出泪水来,只教那一班衙役将她架去伎馆,再也无处哭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