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藏印象
作者原创 2022.09.26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下秋收正忙,冬藏,还会远吗?
我印象中的冬藏在门前,在长长的院墙上,在院里的,在大大小小的地窖里,在过档的房梁上,在琳琅满目的缸里、瓮里,在脚上,在花花绿绿的围巾和红红绿绿的棉衣里……
门前,家家几乎都有树,房前屋后,梧桐、榆树、恋子树居多,杨树多在庄外,柳树多在坑边,枣树是几乎家家都有的,石榴树在院落里也很常见,枣子和石榴是中秋的美食。冬天来了,除了恋子树上的一扎扎海棠大小的果儿,就是鹧鸪树上的一簇簇鹧鸪,梧桐树上鸟窝很多,榆树和柳树也只剩下条儿,院落里的枣树和石榴树也落光了叶子,空留枝条在严寒里积蓄来年的力量。门前家家除了有树还有有门神和石滚。石滚,印象中特别溜光水滑,特别大特别沉,呈圆柱形合抱粗的青石,那是夏天麦场轧麦打场,秋天轧豆还有秸秆用的,两边都有个套辊用的窝,用牛或者骡子来拉的。石滚印象中,在阳光下特别烫,很多母亲拿着浆晒的被里被面或者大件的衣物用棒槌捶打来抻开浆洗的褶皱。当然,小孩子跑肚拉稀的也会抱去趴上一趴说是teng一下能好,我和弟弟以及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有过这样奇妙的经历。
接下来就是过档(进门处,大约半间屋大,一般跟灶屋连着,又比灶屋还低矮),过档的梁上,是锄头,铁锨,木锨,镰刀,耙子等各式各样的农具,还有地排车和木梯,都是收拾的齐齐整整,除了农具就是空了的燕窝。印象里几乎家家都有,犹如每家远方的客人,每年都来,也每年都走。
尽管是冬天,进到院里就有些热闹啦,鸡鸭圈,猪圈,还有大大小小的羊。还都有一个圆圆的草垛,用来冬天生火做饭的材禾,无非都是些麦场里剩下的下料还有秸秆。长的秸秆都靠在院墙上排队等着进入灶膛生火做饭。
院里有大大小小的缸。盛水用的,在灶屋里的很大,那时家家户户都是用扁担去井里挑水吃。每天朦胧的清晨我都被我家院墙外井边邻里来挑水的寒暄声惊醒。冬天的缸里也结冰,那时的孩子们几乎都吃过水缸里的冰,绝不亚于夏天的冰棍带来的惊喜和快乐。院子中心也往往有口缸,是用来腌菜用的,红萝卜,绿箩卜,辣椒等等,都是自家菜园里的,在我印象里,我家的咸菜缸始终都没清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吃不完的咸菜,新旧交替,从颜色上清晰可变。后来我们姐弟兄妹几个上学带的菜都是依赖的这缸咸菜,现在想想还觉得咸香。屋内还会有几个小点的缸,有的腌鸡蛋🥚和鸭蛋,当然都是自家鸡鸭下的蛋。印象最深的就是到了夏天收麦子的时候才拿出来吃,跟过年吃肉的印象一样深刻和鲜明。那时候的想法都很朴实,就是只要到了收麦子的季节,老人孩子齐上阵,拉车的,抱的,推的,总之都要参与,否则吃饭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吃腌鸡蛋的,尽管很咸很咸,个个流油,可见腌的时日已久,当然也有不太咸的,就是新装进去不久的。因为鸡下蛋是有时候的,并且鸡蛋还有另一个大用处,就是邻里来往,看望邻里或者亲戚也是要用到鸡蛋的,所以腌鸡蛋是靠攒下来的。腌鸡蛋的小缸,到了冬天就等着过年,腌制腊肉。到现在我都想着那时初春用馒头夹上腊肉吃着蒜苗满口流油的样子,真香。院里养的大黑猪都是过年待宰的。部分小羊会卖了过年置办年货,母羊留着来年繁殖。还有一个油缸,又叫油瓮,那时都用棉籽碾油,黄澄澄的,其实我不喜欢棉油的味道。
靠南墙都会有个小的地窖,是用来埋萝卜的,胡萝卜和绿箩卜两种。然后用秸秆绑的靶子留个气口,这一窖的萝卜能吃到过年,并且随时方便扒出来享用,且一直保鲜。当然在院外的空地,多数都在自家的院墙外不远处有个地窖,能放大约五六地排车的地瓜,且码的整整齐齐,地窖一人多高的深,一米左右宽,用玉米秸秆做顶然后用土埋成一个包的样子,地瓜可以保鲜一个冬天,大约吃到来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就有了野菜充饥。当然,地瓜,部分还做成了地瓜干,用来做窝头或者熬粥。
说起地窖还有一个更大的用途,用来供街坊的妇女进行冬天纺棉,织布用,又称地窨子。印象里面积大约50个平方大小,附近家家有份,也都提供搭建的秸秆和抟梁,都要出工去深挖地窨子,顶部则是用大梁和椽子,跟盖屋房顶一样的构造。接着用秸秆铺满屋面,然后用玉米秸秆也有部分高粱秸秆铺满,接着上面用土进行篷成一个包的形状。用梯子下到里面,天气越冷,地窨子里越暖和。里面大约容纳10位左右妇女劳作,当然一定会有一架织布机,其余都是纺车的位置,用大约两到三处煤油灯进行照明,一家一个纺车的位置,冬天的夜晚很长,劳作的女人们几乎每天都在纺车上抽线,然后染线织布,织布都是排号的。就在嗡嗡嗡的纺车声中,大人孩子的棉鞋,(都是十足的千层底)有啦,粗布的棉衣棉裤有啦,孩子们的棉帽,家里的被里被面都是在地窨子里做成的,地窨子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温暖的智慧的存在。我记忆里的冬天唯一觉得温暖的所在。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热气腾腾的,就在地窨子里彼此交流,相互帮衬,互通有无,也相互帮助。解决了很多生活的难题,也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冬天里北方的女人们都顶着红红绿绿的头巾在地窨子里纺棉织布,男人们都习惯抄手蹲到墙跟晒太阳……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孩子们都是冻得鼻头通红,袄袖子都是磨的铮亮,有的都能划着火柴。棉袄棉裤都很肥大,漏风。每年冬天孩子们小手都冻得通红,到了春天开始发痒,据说是冻疮。这,一点都不影响我们对冬天的热爱。印象里每年都有大雪、冰挂、霜冻的奇观。我们去坑里溜冰,打瓦,堆雪人,打雪仗,去田野里奔跑,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好听的声音!漫山遍野的飞雪,白的耀眼。屋檐下长长的溜溜冰砸下来就吃。尽管天气严寒,每个孩子周身都冒着白汽,根本挡不住孩子们噗噗冒泡的快乐。我娘说,我每晚都疯玩到很晚,脚都是冰冰凉凉的,睡了好久都捂不热的那种刺骨的冷。记忆犹新,这份对生活不遗余力的热爱也弥足珍贵……
冬藏是休憩,冬藏是生息。冬雪里冬藏的人们,朴素的生活着,却又透着智慧的暖意。愿冬日的暖阳能熨平内心的荒凉,别让丰裕的物质挤瘦了本就凉薄的记忆情感。记得水木君说:年龄越大越觉得,阳光和最爱的人都在,还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生活了。是啊,慢下来,停下来,才能感觉我们拥有的多么富足。最近总想遥远的从前,我大概是真的要老了……
谨以此文,送给我生命中至亲至爱的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