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文  王小毛

1

宋慧刚发了朋友圈，手机就嗯吃嗯吃振动了两声。

——也就是说，她晒的男友刘山送的名牌手链，有人秒评。

“姐姐，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哦！”

发评论的人叫李莎，是公司新进的培训生，宋慧与她在一场部门聚会上见过。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是个乖巧的小姑娘。

可能因为刚走出象牙塔涉世未深，也可能因为年纪小放不开，总之在聚会上，荤段子飞来飞去的时候，她一直红着脸、抿着嘴、低着头……清纯得不要不要的。

后来，培训部临时组了个群，让老员工去讲心得，宋慧被拉了进去。

几日后，李莎通过群名片主动加了宋慧。

宋慧跟新来的能有什么话？再说她也不想没话找话，李莎问了句，姐姐好，她只回了个笑脸。

所以，本次评论，算是她们第二次交流。

宋慧心下明白，李莎不会撒谎。新员工 的求同心理，做不了假。

2

宋慧不动声色，接着又发过去一个包，问她：“这个包你也有吗？”

李莎高兴地回复：“我也有啊。”

宋慧冷笑一下，又丢过去一条连衣裙：“这个呢？”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李莎久久不回话。

嗯，那就是也有了。

宋慧思忖再三，终于趁热打铁，把自己和刘山的合影发了过去。

半天不见回复。

八成也是同一款男友了。

宋慧心里黯然许久，无比希望李莎说一句，这男人是我哥啊，或者我不认识啊。可是她心里也知道，那是做梦。

接下来怎么办？毕竟恋爱了这么久，从他一无所有到他成了拆迁户，从互相微笑到谈婚论嫁。她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心里五味杂陈。

正打算关掉微信，李莎终于发来一句话：“姐，我们都被这个渣男骗了。”随即发来她与刘山的合影，两人嘟嘴作亲亲状。

所料不差。宋慧盯着那图像，盯得眼睛都酸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如果今天劈腿的人是王山李山张山随便什么山，她必定冲过去大骂三百回合，把他的卑劣行径昭告天下，唯独刘山不行。

因为他们是同事。

公司明文规定，同公司员工禁止谈恋爱，发现即同时开除。他们公司可是业界龙头，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宋慧再愤怒，也不会因为要出一口恶气把自己的好工作丢了，不值当。到了她这个年纪，爱情不是全部。

这个男人她是铁定不要了，但她不想囫囵咽下这个哑巴亏，膈应。

 李莎又发来微信：“姐，咱们见见面？”

宋慧心里有一丝不适，毕竟分享了自己男朋友啊，难不成还真能姐妹相称，把酒言欢？

但她不是一个爱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的姑娘，这事明显不怪李莎——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到了新公司，认识谁啊，这分明就是刘山在聊骚。

3

宋慧赶到约见地点时，李莎明显已经哭完一场，鼻尖儿粉红，眼睛肿得像蜜桃。

一见宋慧，李莎的情绪再次汹涌，干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宋姐，我这是第一次谈恋爱，我恨死他了！”

宋慧先时那一点不甘彻底没了，忍不住在心里骂：“刘山你个王八蛋，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你都不放过，真不是个东西。”

宋慧硬着头皮哄了好久，李莎才止住哭声，面纸用了一堆，都过了十分钟，还一抽一抽的。

宋慧把好吃的菜都夹到李莎的口碟里：“莎莎，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这个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李莎恨恨地说：“人前指出，让他下不来台。”

宋慧把筷子拍到桌上，诚实相告：“这种人真是不得好死。但是，这公司进来不容易，咱不能丢了工作。这样吧，等刘山出差回来，咱们当面对质。你别怕，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这份工作，他也不舍得丢。”

李莎还在哭，宋慧怕她想不开，竭力宽慰：“莎莎你别哭，你又年轻又漂亮，以后会遇上好男人。眼下，出了这口气，就好好工作，姐告诉你，什么都是假的，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钱才是真的。”

李莎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4

一周后，刘山从德国回来，宋慧按惯例去接机。不过，这次她没把他送回家，而是直奔饭店包间。

刘山还以为宋慧是要给他接风洗尘，等他下了车，进了饭店，见到可怜兮兮杵在角落里的李莎，顿时懵圈了。

但是他毫不畏缩，理直气壮地问宋慧：“你什么意思？”

宋慧把袋子里的手链、包包、裙子统统摔到桌子上，喝道：“首饰、衣服、包包都能有同款，因为它们是个东西；但男朋友可不能有同款，毕竟那不是个东西。”

刘山的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黑着脸骂回去：“宋慧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怎么就不是个东西了？我跟你结婚了吗？订婚了吗？答应只娶你一个人吗？既然这样，我怎么就不能多几个备选？”

宋慧说：“吆嗬，这话说得多像放屁啊。你想遍地撒网，可以，你问过咱们愿意做备选的吗？问过吗？没有吧。那就是骗子！以后，在公司里见到我俩，请你把尾巴夹紧点！”

终于把刘山训得哑口无言，灰溜溜走了。

宋慧把李莎送回出租屋后，一直提在心口的那股劲儿，顿时泄光了。

她和刘山好了两年，原打算年底见父母，年后就结婚。

俩人刚好上的时候，刘山就是一普通郊区户，样样不如她。

那时候，两人正值热恋，唯恐被同事发现，平日里碰见，只能眉目传情，现在想起那种把爱意掐在手里，一点一点向对方释放的感觉，依然觉得很美好。

可惜物是人非。

华灯初上，宋慧在车里黯然失色。

5

宋慧的生活一如既往，加不完的班，赶不完的方案，推不掉的相亲。

与此同时，她升了职、加了薪，还被列入赴美培训人员名单。

前途一片锦绣。

那次事件之后，刘山调离本部，跟一个副总一起，南下组建新公司。

为了平复心情，宋慧请了十天年假去斐济舔舐伤口。再回来时，却发现李莎也离职了，她试着跟李莎联系，然而，微信被拉黑，电话被屏蔽，邮件不回复，犹如人间蒸发。

人跟人之间大概走散的多些，她也不 放在心上，唯希望她早日摆脱噩梦，再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一直到四 个月后。

那天晚上，部门同事聚餐，一个女同事滑着手机八卦道：“哎，各位，重大消息，技术部的部草刘山结婚了！就那个，拆迁大户，长得也不错的小伙子，啧啧，可惜啊！”

宋慧手只顿了顿，又专心吃东西。

 “新娘是谁啊？这跟副总去南方，才没几天啊，老婆都勾搭上了？”

八卦的同事撇撇嘴：“新娘就是咱们的实习生李莎！难怪人家 要辞职，两人总要走一个，她先辞职，说出去也好听啊。牺牲自己的锦绣前途，为了老公啊！这长期饭票啊，怎么看都值！”

手机传到宋慧手里，她盯着那张放大的婚纱照，足足看了有十秒钟，嘴角隐隐扬起，没说什么，转手递给下一个人。

真的是李莎。

化了妆，眼见着略丰腴，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

6

宋慧想，那张手链的图片，到底是成全谁了呢？

有天晚上，她留宿在刘山家，无意中瞄到他的网购记录，发现近一段时间，他送她的礼物都买了双份儿。一个收货人是她，另一个收货人用的是昵称，收货地址是公司，留的电话是刘山自己的电话。

很明显，另一个人就是公司里的，而且见不得人。

宋慧太想知道这“窝边草”是谁了，她就赌刘山不会招惹公司现在的女人，这些人大部分已婚，而且她都认识。她就赌对方是个未婚的姑娘，他两头瞒。所以她才晒出照片，想试一试能不能把那个人钓出来。

没想到，竟然是李莎。

刘山本身长得不错，家里拆迁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就成了钻石王老五。宋慧知道，公司里有不少姑娘都暗戳戳地想要下手，只是不敢冒险而已，没想到拔出个李莎这样心高人胆大的。

宋慧是真心以为李莎跟自己一样，被蒙骗了；她是真心想拉她一把。

她28岁，也是从20岁过来的，也在别的男人那里栽过跟头，也是吃过亏才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现在看来，每个人的想法真是不一样呢。

没准，从开始，李莎就知道她这个人，知道她是刘山的女朋友，就想着让她发现，等着她去找她……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也许是残酷的培训生活让她对未来感到惧怕了吧！

也许是住出租屋、吃路边摊的经历让她对走捷径生出了迫切的向往吧！

也许是她觉得不让皮囊受苦才是最实惠的吧！

所以，她才会把一个劈腿的男人当成抢手的好资源，甚至不惜放弃前程。

搞男人和搞事业，都需要本事啊，祝李小姐一路走好。

宋慧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