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级读本（颜渊第十二）（1）

正义曰：此篇论仁政明达、君臣父子、辨惑折狱、君子文为，皆圣贤之格言，仕进之阶路，故次先进也。凡二十四章。

12.1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〇为仁者，全其心之德也。如何全之？克己复礼也。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又言为仁由己，是其机在我，我欲仁斯仁至矣。请问其目，则视听言动一之于礼。视听言动皆身，而勿在心也。事斯语，即事于此语，按这个话去做。

〇此章是孔门治心之实学也。仁者，本心之全德。礼者，天理之节文。人得仁之理于天，其有节文而不可易者，礼也。故颜渊问仁，而孔子以礼言之，明乎本心之全德即天理之节文，凡天下之人皆同此天理也。以舞者譬喻之，那种整全的动感之美便是本心之全德，便是仁；而舞者那种娴熟的步步踏中的节奏便是天理之节文，便是礼。只有时时踏中而合于理之节奏，才有那种整全的动感之美，故曰本心之全德即天理之节文。而这个时时踏中以合于天理之节文的努力，就是复礼，礼复，则仁体全矣。

但是，如何能复礼做一个合格的舞者？无他，克己而已。克者，克制，约束。克己复礼，即约之以礼。然须逮循习之久方有天则可归，方是约。犹如舞者的那种艰苦训练，不断约束自己而渐至娴熟于时时踏中。惜人常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人欲肆虐，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朱子解克己，其要在克己身之私欲，是也。谢氏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是己者，身也，自人欲而称己则曰克己，自天理而称己者则曰由己，皆己也。

颜渊闻夫子之言，则于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请其条目也。非礼者，己之私也。程子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勿者，禁止之辞。四勿者，约之功夫也。是人心之所以为主，而胜私复礼之机也。私胜，则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而日用之间，莫非天理之流行矣。程子曰：“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

〇圣人之教多矣，此孔门授受第一义也，学者体之。此章论仁是学问全局，既就形骸中直指夫礼，而先天之体覩；又就本体中胪列视听言动，而后天之用彰。既从天下归仁着圣神之功化，又从一日由己决反约之要。归高之不堕于玄，虚卑之不溺于形器，此万世儒道之极规也。分己礼而对立其要，归于克复而为仁，是虞廷之训也。提一礼以溯性命之体，而合之于覩，闻显见发必中节，是中庸之教也。首拈克复为纲领，终分视听言动为四目，壹是修身为本，是大学之道也。学者明克复之旨而六经无余藴矣。（刘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