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癖
说起癖好,我们总会着眼于一些特殊的字眼,再配上一抹别有意味的微笑,似乎这癖天生难登大雅之堂,人们无法接受它的曝光,甚至将它经由自己的口中吐出也不愿意,只飘出个眼神任旁人自领会去。但说来也是奇怪,癖这个东西是纸片片里藏不住的火光,无论一个人多么擅长遮挡,总有些情不能自已的时刻,当双手颤抖得撩不起黑夜的幕,星星就要在人的头顶上露宿。
有人爱喝酒,每每开怀畅饮千杯万杯入肚不醉,也不为醉而喝,是为酒癖;有人嗜茶,霜露雪泉瓶瓶罐罐只为入口那一霎清香,是为茶癖;还有我这样,凡世间的袅袅水汽无不欢喜驻目,是为水汽癖。对于个人癖好我的看法一向是:横竖纸包不住火,不如烧个痛快,最好是将那包纸也一齐烧去,不藏着掖着,有的是真我。
如果要严格定义“活着”的话,我选择生存的是这样个世界,我的水汽是我的胎盘,脐带是温热的,心是热的,在一片热气蒸腾中跳动着。
喜欢洗澡的时光,那时候我可以什么也不想,温热的水从身上的皮肤泻下,落在冰冰凉凉的地板上,四周全是好看的水汽。如果不是特别冷,我的洗澡时间总会延长那么七八分钟,我舍不得那些让人放松的白色水汽,或者说,我很想要一段不被干扰、自我放空的时光。记得有那么些冬日,我突然羡慕起杨贵妃来,为她的华清池。
我也喜欢日本,那里温泉多得如天上繁星,想那样茂盛的水汽里定然生长着无数人的灵魂。他们也许是生活中的惫者,在那里,他们栖息,他们满血复活。
我还有个习惯,至今也不知为何。只要是开腾的水汽,不管它是从别人口杯还是窗口还是行人的嘴角飘出,我总会盯着那些白色的液体恍神。老实说,那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头懒懒地靠在手上,手肘懒懒的撑着桌椅,放目光追着那水汽,就那样走走停停。虽然这不是我上课开小差的理由,但是很抱歉,我真的忍不住,我的眼睛着迷于水汽而不可控,这是一个事实,不可否认,没有辩解。有时候遇上不得不掐大腿强打精神的课,会刻意倒杯滚水敞口放在桌前,时不时地看上一两眼,伸手在杯壁摸一摸、握一握,心情平静美好。
无聊的时候也会去想幸福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些或长或短的人生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翻来覆去想过好多遍,我从来没有给出过一个简单的答案,因为我连答案也不曾给。
在脑海里四处搜刮而一无所获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它们就是无解的方程,是促狭哲学家抛出来整蛊人的伪命题,于是我抛开它们,不再做徒劳的脑力游戏。
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在一个向阳的房间住下,推开窗,看到自己苦苦寻觅的答案正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那是一件半干的衣服,几个月前我把它留在家里北上,现在它被妈妈挂在阳台的风里。
啊,我还记得那块污渍,左胸上面一点,淡褐色,让我想起那个偏暖的冬天,一口明黄的砂锅架在煤气灶的火苗上,“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