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幻觉】* 微小说

回故里

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然而，却寻觅不到昔日记忆里无比熟悉的风物和人物了，一切都如影子般漫漶难稽了；恍惚之间，我彻底成了被故土遗忘的一个陌生而渺小的过客了。

停车小憩，点了一支烟，环视初夏的荒村、野甸和远丘的景色；漫天的浓云一时间令我恍然却清晰地看到了56年之前一条逶迤的土道路边一座低矮的土坯杂货店和一对老夫妇的影子在浑浊的灯光里一晃而逝了。

从那时起，我的梦幻世界越来越幽邃了；以至于时不时的居然混淆过去与未来或未来与过去的界线。

真实与虚幻其实也是在一种圆圈之内的景象。

……一转身，突然看见野树窠里现出一个人影，蹒蹣跚跚地朝我这边走过来了，黑乎乎的近了，我吓得一大跳：这个老叟分明就是当年那个驼背的“涂老咣”么？成天因哮喘而咳嗽，没个停，还有他那个麻脸的老婆子，每天晚上也不停地给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上茶，布些花生瓜子儿什么的。外面的旷野冰天雪地银灰银灰的看不到尽头，土屋的小窗缝隙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红光，宛如地狱的幽灵在睒眼，似乎他们有无穷的悲情……而现在？那个病猴一样的老叟居然还活着？不，我丢下烟头，拉开车门，钻进去，试图想赶快开车溜掉。“嘭嘭！”右边的车窗一个汉子朝我傻笑。我只好开了一点儿缝：

“嗨！有事吗？”

“你不是后庄的那个亮子吗？”他盯住我一个劲的傻笑。

“……”我非常吃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儿，“不是，您认错人了。”

我的车子尖叫着滑了个大弧，试图想绕过这个人。而没想到那个老叟却跌坐到了路中间，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停了车，下去问：

“哎！您老没摔着吧？”

他几乎完全聋瞽了，自然听不到我的话。看上去少说也有九十多岁了，不！一百岁也不止，嶙峋的手里居然还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嘴里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我正尴尬，刚才那个汉子一瘸一拐地踅了过来，兀自盯住我傻笑。我迫于无奈，只好给他点了一支烟。这个跛子津津有味地抽着，嘿嘿嘿的傻笑。

我问：“这位大哥，您认识这个老人吗？”

“涂老咣！”

“啊？他还活着？”

“你也知道啊。”

“呃呃，不知道。”我又给了他一支烟，“这位大哥，能帮帮忙，把他挪个舒服点儿的地吗？”

他兀自傻笑，一瘸一拐地转身似乎要走了。

我有点儿急，跑过去：“这位大哥，能帮帮忙吗？”

跛子转过身：“一包烟，就干。”

我把手里的烟递过去：“不好意思，就剩这半包了。”

跛子不客气的把烟揣兜里了，转身就走过去，伸手去拉那个老人，好像拉不动的样子。我只好从另一边帮忙，像架一个木乃伊似的，把他移到了一座绿草如茵的土坟边树根旁倚好。我急切地转身离开，身后那个老叟突然嘶哑地叫起来：

“站住，别跑！你这个阎罗王！”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立住，惊恐地扭过头，那个老叟抬着枯枝似的手臂，指着我：

“你这个阎罗王！为啥不要我过去啊？”

“哈哈哈！”那个跛子大笑。

乌云盖顶，噼里啪啦下起骤雨来。

蓦地，我落汤鸡似的奔到车子里，关闭了车门，发动了车子，狠狠一脚大油门，车子咆哮着朝雨雾迷濛的荒野远处逃去。飞快地扭头一看，竟然不见了那两个人的踪影。

                  古 蓝